灵根破碎
遥遥于云端之上的山峰尖顶有一个褐色的小点，那是全界灵气最为浓郁的“小青幽”，小青幽往日只有庚青尊者同其他峰主议事时才会开放，小青幽隶属的越青峰是整个开光宗最高处的峰脉。 沿着越青峰四散而开的共有七十二座峰头，每座山峰都有一个峰主，只有开光宗的长老才有权拥有。 往下看去，最宽阔的平台上矗立着开光宗的宗门，宗门共有三道，皆有守门人看守。仔细望去，开光宗三个字雄厚有力，似有若有若无的剑意汇聚于其中，多看几眼，都会晃人心神。 宗门的上方有着透明但仔细看却又五彩斑斓的灵气流动，仿佛被吹起的泡沫一样，薄薄地围绕着整个开光宗，这是开光宗的守护阵法。 一旦开启，哪怕是横走上界的渡劫期强者，也会被轻易地重创。 因为这凝聚了庚青尊者抽光灵气的一击，蕴含的能量可保整个开光宗近千年的时光。 这一点，徐长生无比清楚。 因为他，当年以身闯关，当时身为渡劫期的他傲视全界无敌手，唯有那个所谓师尊尚可一战，直到碰到了守山大阵，就栽了跟头。 那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自己恨不得啖其rou饮其血的师尊的可怕之处——渡劫期内无敌手。 徐长生在远处，怔怔地凝视着“开光宗”三个大字，里面的杀意虽缓却刺着自己的神魂，他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双目的疼痛被他内心的茫然压着。 上一辈子的痛苦历历在目，正如师尊曾对他的好一样。 他再一次觉得讽刺，原来这世间所有的善意背后都是徐徐图之的恶念，原来，这世间一眼望去，从没有什么纯善。 襁褓内的婴儿日后到底也会成为作恶的毒手。 他闭上双眼，神魂里涤荡的恨意再次充满，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杀死庚青尊者。 我徐长生誓要斩杀庚青尊者！ 思及此，徐长生便闪神回到了“系统空间”，他要看看庚青尊者到底要如何闭关，定要研究出她的破绽来！ 这边庄庚青也睁开眼睛。 她毫无表情，冷漠地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淡色的嘴唇微抿，最后眼睫扇动了几下，终于站起。 庄庚青琢磨着自己要如何化解这死局，当你是残忍的刽子手时，要如何让羔羊宽恕自己呢？ 血和屠戮早已施下，仇恨在痛苦中结果。 “他早应知道世界就是如此。” 庄庚青的大脑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随即，她摇了摇头，似是要把这念头扔出脑袋外。 她闭紧双目，死死地皱起了眉毛，昨夜的打坐去弥补原身溃散的道意无异于杯水车薪，神魂激荡的波澜传递到躯体上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她踉跄了一下。 庄庚青心道，入大乘之艰难，确实如此。 况且她也有自己的心结。 来不及多想，就感受到灵海一痛，她吐了一口血。 她还没来得及内视灵海，系统就着急地问起了她：“宿主，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庄庚青深吸几口灵气，将灵海的波澜死死压下，她不想说是自己的心结导致的灵海波荡，只轻描淡写说了句：“渡劫失败的余波而已，不必担心。” 这么一说，系统稍微安心了，心道原身当时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虽然恢复缓慢，但是却无性命之忧。 但是它也同样不敢再深入地问庄庚青什么，因为它担心自己和宿主的对话透露出什么秘密，被旁边一直打坐的大佬知道了。 那就直接凉凉。 系统虽然想的好，但是旁边的徐长生又怎么会如它的意。 在徐长生的威胁下，系统又颤颤巍巍地开始“套话”。 也不敢说什么原身的，更不敢问宿主的规划，只好问起昨夜的打坐。 “宿主，昨夜打坐进展如何？恢复可有把握？” 庄庚青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盯着艳红的一抹，缓了缓，说：“尚可，但需要时间。” 系统内心倒是欢欣雀跃，宿主说话滴水不漏，但是徐长生又怎会乐意，他又威胁着系统继续打探。 系统按照徐长生对它说的方法问道，又颤颤巍巍地问：“那宿主，您需要什么天灵地宝吗？比如，比如……” 极品灵根两字，系统实在说不出口。 “外物作用不大，恢复一事不急。” 系统舒了一口气。 但是徐长生却没有被这话打动，只道她是在用了极品灵根失败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混沌灵根，才在这里装模作样。 他深知庚青尊者应是同自己一般重生了，这一次，她肯定会更加小心翼翼，自己也必要早早恢复实力才好。 现如今，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是待在庚青尊者这里好些，一是哪怕她要催熟自己，可天灵地宝总归是难求之物；二是自己现如今藏在这空间之内，还有内应，她有任何谋划自己也能早早知道，定不会落入下乘。 只是与仇人同度，到底难以忍耐。 徐长生见她是装模作样之人，便不愿让系统再问些什么了。 门派大比。 庄庚青带着许长生到了开光宗的广场处，这里早已人山人海。 一路上庄庚青已经为许长生讲解了一下整个选拔流程，第一步是登天劫，第二步检心境，第三步小试炼。 “你不必胆怯，我选你作为弟子，自有我的道理，只需记住坚持二字即可。”庄庚青身着一身青衫，瘦削的肩膀撑起一条长线，许长生看着师尊在前的身影，又盯着师尊的墨色长发随着师尊的走动甩来甩去。 莫名地，他就想到昨晚…… 咳咳！许长生打断自己的想象！ 不过，昨晚上，师尊的长发也是这样甩来甩去…… 咳咳！不行！！！！ 我怎么能这么亵渎师尊呢！ 现在还小，等长大点。 许长生低下头，略带羞涩地想道，转念又想到了道烨真人，哼！昨日叫道烨得了便宜，以后自己定要看好师尊，不能着了道烨的套。 庄庚青见小徒弟不回复自己，估摸着他内心里半是自卑半是胆怯，转身就看着小徒弟低着头。 “长生，你在想什么？” “师尊。”许长生脱口而出师尊二字，然后又吞吞吐吐，羞怯地垂下小脑袋。 庄庚青不知对方的弯弯绕绕，只道他不太适应这里，又惶恐自己会失去机会，摸了摸对方的头顶，不再强调什么了。 将许长生安顿在等候处，领了号牌，便闪神到了小青幽的长老殿。 这里也坐满了众多长老，见庚青尊者进来，皆站起拱手。 庄庚青摆了摆手，示意不需在意这些虚礼，便坐在首位，目光放在了大殿上方的宣平镜。 这镜子可以看到这世间任何一处角落，放在这里，乃是叫这些长老方便选拔自己弟子的。庄庚青自然是看着许长生，眼瞧着他一个人小小地站在那里，孤零零地，也不和其他的小孩说话，其他的小孩多倨傲，也似乎瞧不上这畏缩的许长生。只见许长生小手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给他的玉佩，似是缓和独自的尴尬，又似是要寻找些力量。 她透过宣平镜看着许长生，神情却无动于衷。 她看着许长生一步又一步地登着台阶，虽然登的困难，步履却始终未停，她深知这天梯对于从未修炼过的rou体凡躯是多么的艰难，可瞧着许长生咬紧牙关坚持的模样，她心道对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便也不再关注了。 庄庚青闭上眼继续打坐，长老殿众人见庚青首座不出言语，大家也不好继续讨论什么，要么私下传音，要么干脆也不说话了，只是寻觅着好苗子。 系统空间内的徐长生不敢轻易出去，若是融合到自己体内，纵使不被她瞧出什么端倪，可是之后的检验心境这一关，自己却不一定能够坚持下去，如今自己濒临入魔，若是真叫幻境勾出什么东西，恐怕难以收场。 或许，怕什么，来什么。 当徐长生也正要打坐时，他突然感觉神魂一阵晃动，再一回神，他就回到了体内。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一片恐慌。 因为他一低头，就看到腹腔的一个空洞。 他颤抖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肚子，眼泪先于血液一步，滴到了自己的手掌上。 徐长生来不及思考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嘴角已经溢出了血，他既害怕，又委屈，手力图捂住自己的肚子的血洞，想要站起来。 然后就看到眼前是一双鞋履，顺着往上看，就看到了自己的师尊正冷漠无情地看着自己，握住长剑的手满是鲜血。 “到底是无用之人……” 只听见师尊说完这句话，便拿起长剑，对准自己。 当徐长生不知怎么做时，下一秒，他就又换了一个场景。 “小畜生，你怎么不吃啊，快吃小畜生。” “你把他的头按住！！笨蛋！” 徐长生感觉自己的头被几双手死死地按住，就要靠近被踩扁了的馒头，他双手握拳，死死地撑住地，突然就感觉后背被人踹了一脚，憋住的气立马散了，头就砸在了地上。 他咬紧了嘴唇，心中充满了恨意，想要挣扎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当他在拳打脚踢中陷入一片绝望时，他又换了一个场景。 “莫要理睬他人的嘲笑，好男儿无愧于心即可。”这是父亲的声音。 “小杂种，你又会什么！”道烨真人的嘲笑又升起。 “生擒徐长生者，灵根有赏！” 一时之间，徐长生就感觉自己的脑海混杂不已，过去的各种各样的场景伴随着幻境的扩大一一浮现出水面，搅得自己整个灵魂动荡不已。 他痛苦已到极点，想要嘶吼却又不得。 眼泪簌簌地流下，身躯却挣扎不已。 “宿主！！许长生有危险了！！！”系统突然在庄庚青大脑里惊呼，甚至来不及等庄庚青自行收工，便开始喊了起来。 庄庚青猛地一睁眼，就看见宣平镜内许长生的身体在地上打滚。 她一个闪神就到了大殿里，看着坐在蒲团上的许长生嘴角隐隐有血溢出，来不及跟掌教长老说什么，便打开灵佑妙境。 一进去，就能感受到幻境将内心漏洞的放大，庄庚青怕被勾出自己的心结，只好使劲压抑，寻找着许长生。 灵视一扫，就找到了许长生。 她看着许长生眼前的幻境，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此时他还能看到未来的事情。 但是来不及多想，若是再不将许长生拉出幻境，他就要变成痴呆儿！ 可是灵佑妙境的霸道就在于不能将已经陷入幻境中的魂体强行拉出，只能等待着幻境判断失败，自行弹出。 可是庄庚青瞧着许长生魂体摇摆的样子，心道不能再等。 便凝结一股灵气，强行打入对方的灵海内，先让对方清醒些再说。 徐长生这边突然感觉灵海涌入一股灵气，一睁眼，没想到看到的是自己的师尊，神识猛然一惊，就吐出一大口血。 庄庚青没有办法，便继续给他输入灵气，先稳定住神魂再说。 徐长生感受着灵气的涌入，终于能有几分力量压抑住幻境的影响，耳边又听到师尊的声音：“稳定道心，非观不可！” 他一边看着眼前的幻境，一边耳朵又传入自己师尊的声音。可是徐长生根本做不到庄庚青说的话，他的内心已经被过去的情绪完全裹挟，只有一片仇恨。 眼看着徐长生要再次晕厥，庄庚青逼不得已，只好用自己的本命灵器包裹着徐长生的魂体，然后强制关闭灵佑妙境。 强制关闭幻境并不容易，若是对于没有伤病的她尚且还好，可是现在她旧伤在身，道意也完全崩溃，再次关闭幻境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是庄庚青别无选择，眼下非要保住徐长生不可。 终于费了一番功夫，庄庚青终于强制关闭了幻境，抱着已经晕厥的徐长生，临走前，她说：“无论如何，许长生是我认定的徒弟，各位不必再说，今日各位之损失，我庚青会一一补偿。” 回到越青峰后，早在进入幻境前就被传唤的丹药峰的峰主就被传唤了过来。 “快去看看他情况如何！” 峰主瞧庚青老祖如此急迫，便赶忙上去，先是喂了一个百曲丹稳定神魂后，又号起脉。 正当庄庚青略有放松后，对方说了一句话。 “他的灵根破碎了，老祖。” 过去，原世界。 “怎么？我还不信，这经书抄个一万遍还能得道不成？”女子挑起眉毛问道面前的小和尚。 “我们长老说了，您不抄就可以走了。” 女子撇了撇嘴，低下头看起经书，略有不耐，但最终还是抄起了经书。 笔锋是按捺不住的桀骜不驯，写的却是涓涓细流般的佛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