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丰收了

    黑马的右侧前蹄仍旧包的严严实实，在小腿靠上的位置还绑着一根木棍，木棍的一头固定在马腿的肌rou上，另一端垂直于地面与蹄子平行，用来走动时分担一部分体重。但过去一个月了，马还是一瘸一拐。

    龙卿牵着黑马来到阳光下，把包裹马蹄的纱布解开，随着一层又一层纱布落下，马蹄也暴露出来。

    与一个月前触目惊心的马蹄不同，现在的马蹄虽然还是没有蹄盖，但好歹伤口已经愈合，不出血了，也没有出现溃烂的迹象。龙卿的手在蹄子上轻轻按压，发觉已经开始生长指甲了，这是一个好兆头。

    龙卿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溃烂发炎才给换了药，又用纱布包裹起来，还在蹄子下垫了几块柔软的棉花，免得新长出来的指甲又给磨坏了。

    做好一切，沈清茗和阿虎也回来了。

    阿虎又薅了一篮子毛豆，嚷嚷着今晚还要喝酒，沈清茗也因着做成了一单大买卖开心不已，直接杀了三只鸡，还把一直舍不得吃的红枣拿出来蒸鸡rou。

    香甜的红枣令鸡rou也带上了一股枣香，咬上一口鸡rou，在佐以一杯美酒，酣然饮下，三个人俱露出清一色的满足笑容。

    快活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一转眼，来到了九月中旬。

    稻穗经过岁月的沉积已经完全发育成熟，谷粒饱满，一簇挨着一簇，金黄灿灿的颜色从稻穗一点点往植株延展，直至把整棵植株都染成橙黄色，站在田野中，放眼望去无不是一片金黄。

    很显然，这是丰收了！

    南下的秋风渐渐带上了稻米的气息，在今日，黑龙镇方圆几里的村庄都传出了村民的欢呼声。农民不懂文采，面对丰收只会展露最朴实真挚的笑容，而这份喜悦也将由稻米的运输传遍万家灯火。

    在秋分这一天，桃花村全村出动，无论男女老少，上到半百老人，下到几岁孩童，只要能走就会下地帮忙。

    青壮年拿着镰刀，在稻田里埋头收割，孩童则跟在后面捡掉落在地的稻穗，哪怕只是一个穗子，捡上一天，也能凑足一小桶。

    男人们把收割下来的稻子码放成一堆，女人们则搬出家里的大木箱，每人抓起一把稻子，拼命往箱子上摔打，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手里的不是稻子，而是敌人。但她们的神采又分明噙着欢笑，笑容越大，摔打的力道还越大，异常割裂。

    激烈的碰撞间，稻穗中的谷粒依次脱落，掉在下方的木箱里，如此便是稻米处理的第一步，脱粒，俗称打谷子。

    打谷子的声音把丰收的喜庆推至了更高的层次，此时沈清茗等人也在忙秋收，不过她们要辛苦的多。

    她们的几亩都是良田，收成极好，又只有三个人，劳作强度可想而知。

    如此忙碌，沈清茗也不得不下地帮忙了，好在这几日已经入秋，天气转凉，稻田也不泥泞，穿了两层衣服倒也不会被蚊虫叮咬。

    龙卿和阿虎两个人在稻田里一字排开，右手拿着镰刀，左手抓住稻子的茎秆，在距离地面十五公分处割断，动作娴熟，干脆利索，丝毫看不出她们年初的时候还只是连犁地都不会的人。

    收割完一亩地，龙卿把稻子码在一边，顾不上喝水就去收割下一亩。

    沈清茗抡起一把稻子拼命摔打，直到稻穗里的谷子全部脱落，她把茎秆扔在一边，两只胳膊颓然的垂下来，已经酸痛不已。

    沈清茗疲惫的揉着肩膀，习惯性往稻田看去。

    却见龙卿跪趴在稻田中，佝偻着背在地上缓缓爬行，两只手好像计量好的机关，每当完成一次收割的动作，都能顺利在腿边放下一把稻子。长时间趴伏使得她的腰也塌了下去，从沈清茗的角度看就是龙卿的头不断的扎进水稻中，做什么也是头先冲进去，淑女形象荡然无存。

    反观虎妞动作中规中矩，还时不时就会直起身体活动放松，当然收割效率和龙卿相比也逊色很多，估计已经偷懒好一会儿了。

    沈清茗觉得头皮都要掀起来了，眼皮一阵急跳，把镰刀扔在一边，一把过去拉起某个在地上爬行的家伙。

    “别忙了，到一边休息。”沈清茗推着龙卿往田边走，许是太长时间维持弯腰伏地的动作，龙卿再次直不起腰来，被她推着走还踉踉跄跄的。

    “这怎么行？大半天过去了，我们才刚收完一亩，不抓紧些得收到什么时候？还得打谷子呢。”龙卿支着腰试图站起来，又被沈清茗狠狠的按了下去。

    沈清茗感觉胸口憋了一股气，突然很想敲开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明明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种地这里就一根筋，是不是勤快过头了？她凶恶的瞪着龙卿，训斥道：“那也不能这样不带停歇的，会累坏的，腰很疼了吧？”

    “无妨，我趴着也能收。”龙卿嘴一快，想收回却来不及了。

    沈清茗：“……”

    “趴着怎么收？像你刚刚那样，把头直接扎进去，弄的脏兮兮的。”沈清茗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

    见龙卿听了她的话低下眸子，神色看着有些不自在，沈清茗又觉好笑，暗道，这两人一个勤劳过头，一个惯会偷懒。她把嵌在龙卿发丝上的稻穗弄下来，拿出木梳子给她梳了头发，这才觉得那个美若天仙的龙卿又回来了。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收。虎妞！赶紧干活了。”

    阿虎在一旁投给龙卿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豆芽菜真有趣，不舍得主人受累，就开始压榨她了。

    然而，两个人收割的速度还是很慢。

    龙卿休息一会儿又加入了收割大队，赶在日落前，她们勉强把两亩地收割了，累的够呛。

    沈清茗把最后一把稻子堆在一起，今天是顾不上打谷子了，只能先这样了。

    “沈丫头，收好稻子没？”这会儿，李娘子提着一个食盒过来，见三个姑娘毫不顾忌旁人眼光，就这么成排躺在田野上。她看着空了两亩的稻田，一个壮年男子一天一般能收一亩，三个姑娘能收两亩已经不错了。

    “还没，今年收成太好了。”沈清茗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草屑，歉意的看着李娘子。

    “可不是嘛，我家那四亩地收成也不错，我数了一下，一个稻穗起码结了三百粒米，以前能有两百粒米就不错了，今年的确罕见的收成好。”李娘子把食盒往上提了提：“你们吃饭了吗？”

    沈清茗一听有些懊恼，又露出急色。今天光顾着收割，做饭这回事早就忘天边了，更别说吃饭了。

    李娘子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你们几个姑娘哟，不是才赚钱了吗？怎的越过越辛苦呢。没赚钱的时候姑且能大鱼大rou，赚钱了反倒饭都没得吃，还得饿着肚子干活，这可不行。”

    “我就是一时忘了。”

    “你们呀，好在我留了个心眼，给你们多做了一份，还热着呢，快吃吧。”

    沈清茗连忙把饭盒接过来，李娘子做饭自然不会如她们自己做那么挑剔，饭盒里的都是一些简单的小菜，不过李娘子很细心，菜里加了rou片，油水还是不错的。龙卿和阿虎早就饿坏了，端着饭碗大口吞咽，忙的话都顾不上说。

    李娘子见她们吃得快，又回去盛了一罐糖水过来。

    “你们还有两亩豆田呢，忙的过来吗？”

    “忙不过来也得咬牙顶上呀，不然还能咋地？莫非还能从石头缝里蹦个人出来帮我们。”龙卿咽下一大口饭，又喝了一口糖水才长舒一口气，说话的时候还顺便夹起一块rou放进沈清茗的碗里。

    沈清茗的脸红红的，偷偷瞄了龙卿一眼，迅速叼起rou片吃掉，动作快的就像赶着消灭证据。

    她们的互动全落进李娘子眼里，李娘子一阵诧异，但注意力很快又转到正事上：“龙姑娘真会说笑，你以为是孙猴子呀，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婶子就是怕你们累坏了，自己心里有杆秤就行，这几天的饭菜婶子顺道帮你们做吧，你们就别折腾了，回去早些歇着。”

    “谢谢婶子。”

    沈清茗非常感激，她是真的腾不出功夫去做饭，连做饭需要的柴火都没空砍。

    李娘子点点头，见天色已晚，遂帮她们把农具拿回去，还给烧了热水，细细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龙卿已经累趴下了，沐浴完就像一条死鱼般瘫在床上，沈清茗端来热水，把帕子浸湿敷在她的腰后，按着几处xue位。

    “阿卿，要不我们请人帮忙吧？”

    “那你有什么人选？”

    “暂时没有，我都不知如何选人。”请人帮忙不是简单的给钱办事，还得看人品，至少以沈清茗的过往经历来看，村民的人品她信不过，现在她们家也算村里的“富户”，她可不想又招来几个“沈青松”，那样的话别说过日子了，她得先醋死。

    “那不如去伢行买人？”龙卿提议。

    沈清茗眸子沉了沉，龙卿感觉到她一瞬间的情绪低落，忧心道：“怎么了？”

    “不想买。”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听起来像在赌气：“我不喜欢家里添奇怪的人。”奴婢给她的感觉像曾经的自己，她不想幸福的小家时刻充满过去的影子，况且她是一个农女，不需要奴婢，也不向往贵人的生活。

    “这样呀。”龙卿趴在床上，看着墙壁思索：“要不找你的几个meimei？你和她们熟悉，也算知根知底。”

    沈清茗闻言有一瞬迟疑，沉吟半响，叹息道：“还是过了秋收再说吧。”

    “好，我听你的。”

    龙卿合上眼，安心享受着小丫头的贴身伺候。

    按摩了一番，龙卿感觉僵硬疲乏的腰好多了，等沈清茗倒了热水回来，她已经睡着了，连翻身都没来得及。

    沈清茗见她趴着就睡了，也没有生气，给她翻身，还不厌其烦的帮她掖好被子，却在临睡前咕哝着小声埋怨了一句：果真像个小孩子一般，要人照顾。

    一夜无梦，等第二日晨曦微露，预示着新一天的忙碌又开始了。

    原本沈清茗计划过了秋收得了空闲再找老沈家商量，把meimei请过来帮忙的，但没想到，meimei们会率先主动找来。

    第三天黄昏时分，四亩稻田顺利收割完毕，虽然比别人慢，但好歹坚持下来了。就是龙卿像被扒了一层皮，走路都打颤，沈清茗见她这样，再反观偷懒的虎妞，一个还能昂首挺胸走路带风，怎的一个就成了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了。

    不得已，沈清茗只好扶着她，更像老太太了。

    见龙卿实在累得慌，晚上沈清茗特意找了几包药浴回来，据说是烧给龙王的符纸，这里的村民相信符纸燃烧后的灰烬继承了龙王的仙气，用来泡药浴可以祛风解乏，强身健体。她准备让龙卿每天泡一次，至于效果如何就难说了。

    今晚龙卿正泡着“药浴”闭目养神，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扰了她的清静。

    沈清茗候在屏风外，听到敲门声便走出去开门，发现来者是沈二丫和沈三丫。

    看到沈清茗，两个丫头眼眶发红。

    “你们？”

    “大姐，让我们替你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