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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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你牵好宿傩别让他乱跑哦,小时候带你下山跑丢那次......” “师姐!我知道的!那时候我才12岁诶。每次我两出去你都要和别的师兄师姐说一次!” “这不是现在有比你还小的宿傩,他不还没听过。还有你们两个也别老是说悄悄话,也和我说说话啊。” 宿傩抬头看向前头,善礼师姐看着柔弱,背篓里装着瓶瓶罐罐的药,走的却比他们一大一小还快,自己被禅院惠牵着,时不时就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师姐。 “师姐刚刚说了什么,你反应那么大?”宿傩又低下头看着掌心,戴上面纱后,他抬头就看不清禅院惠说了什么,更何况还是在赶路中。这一路上他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路边不知名的小花、飞舞的蜜蜂、小鸟,他都在写给禅院惠听。 “没什么,是师姐让我们两个多和她说说话,她无聊了。” 他们沿着石阶走下山后,已经在泥土小路上走了快半个时辰。宿傩看着禅院惠将有些松垮的肩带再次收紧,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而他颠了颠自己的背篓,里面只有一些轻便的吃食,背着近乎没有感觉。 “惠,让我帮你背一些吧。”宿傩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带他一同下山,这次下山是要用师兄师姐们在山中采挖的珍惜药材去换些布料、食盐、菜籽,以维持庙里日常生活。但要说布施药物,换取物质,都是需要与人交谈的,而他口不能言的,这些忙也都帮不上,唯一能做就只有背些重物而已。 “没事,很快就到了。你第一次出来,开心玩就好了。”禅院惠很是轻松,牵着宿傩的手来回晃荡,就像踏春一般,嘴上也是不是和师姐谈着有趣的笑话。 宿傩虽然很喜欢被禅院惠这样牵着,但由于两人步伐不一致,来回晃手间,就不小心同手同脚,摔了个跟斗,惹的师姐也回头发笑。 走到村口,路上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些老人孩童。宿傩没有感到危险,挠了挠进入村子后就被禅院惠攥紧的手掌,让人松开了些手,自己也打量着这个村庄。许是像禅院惠说的那样,这面山下的村庄阳光灿烂,照在深棕色的木墙上让人感到暖意洋洋,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虽也衣着简朴,但都没有哀愁,老妇人们聚在水井便一起摘菜嘴里一张一闭个不停,身旁躺着酣睡的婴儿,少有几个年轻面孔穿行其中。 他们同师姐来到一处破旧的木屋前,还没开门,宿傩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混着臭味从门上的孔洞间飘出,是腐烂的味道。木门很快颤颤巍巍的打开,一个拄着拐杖、花白头发的老妇人扶着门框,低声向外问着是谁来了。 “阿婆,是我,善礼啊。我来给阿公送药了。”善礼说着,已一只脚迈入黑暗的门内,让老妇人的手搭上自己,轻轻拍打着那枯瘦的手背。 “哦,是你啊,真是麻烦你了,你来,我都没听出是你。门外的小师傅也进来吧,我收拾收拾位置,喝口水吧。” 靠着师姐的手,老妇人柱着拐杖走向狭小的木桌,拿出三个碗,从一旁的水缸里舀满水,招呼着禅院惠和宿傩进来。 入座后,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漆黑,宿傩才看清了屋内的情况,除了他们坐的木桌还算宽敞,屋内四周都堆放着不少药材、杂物和药渣,哪怕开着窗也吹不散陈年的药味。连带着喝水的碗,都因为装过太多次苦药,而显得入口苦涩。 师姐和阿婆寒暄几句后,就进到里屋里,去给阿公换药,还特别嘱咐门外二人别进来。 宿傩眨巴着眼,拉过禅院惠的手询问着:“师姐很会治病吗?你也会吗?” 禅院惠摇了摇头,写到:“嗯,其实师姐以前是药师家的女儿,但是一次她父母上山采药时失足坠下山崖,最后送回来的只有被啃食了一半的父亲的尸体。他的亲戚们分完了她家的药材,只留给师姐几两银子和那些破书。后面的,你就知道了,师姐卖身葬父遇上了方丈,在庙里她读完了那些医书,照顾了庙里的大家和山下的百姓。” “至于我,我能做的也就帮师姐称药,告诉你,我的手称的很准的哦。” 二人谈话间,不过一会儿,师姐就走出里屋,报了十几种药材和分量让禅院惠配上几服药。禅院惠听着里屋里沙哑的咳嗽声,那呼吸像破了的风箱一样有气无力,手上称量着那些只有补气血的药,独自暗暗叹了口气,里面的阿公没多少日子了。 师姐在村里还有几家小病要看,村里的孩童最近容易风寒,用药都是简单且差不多的,而下山换物资的事还要去到镇上。宿傩牵着禅院惠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路上想着禅院惠同他描述的热闹市集,渐渐就进到了其中。 挑着扁担的商贩走走停停,穿行其中的动物托着车载起卖光的菜篮渐渐驶离,沿途掉下几个菜叶子很快又被人们踢到一旁,宿傩想了想绘本上的画,才知道这只土黄色的动物应该就是牛。 禅院惠明显感到牵着的人走的慢了许多,对宿傩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好奇感到高兴。“宿傩,我们要去药材铺卖药,后面还要去商铺买盐和布料,去菜铺买菜籽。这些搞完了要是天色还亮,我们就去逛逛一下集市吧,我们去买些好吃的。” 一路上宿傩就像个称职的拐杖,把禅院惠带到要去的商铺后就在一旁静静待着,看着他和那些小气的老板们讨价还价,时不时看到那常常在笑的脸露出许多有趣的表情。 卖的价格太低会皱眉撇嘴,哪怕眼孔无神都能从中看出愤怒;买的价格适合了还要压下喜悦面露难色,去试着再减低点价。因为看不见商人的脸,禅院惠在对面说话时都很认真专注,想从商人浑搅黑白的话语和不经意间的语气声响中挖出真实的价格,最后喜悦的说上一句成交。 宿傩看着学习着,在心里一遍遍想着自己也能像这样和禅院惠说话,去感受他用多种表情和语气去和他说话,去亲口问问需要多少才能买到一颗真心。 身上的钱袋比来时的重多了,少说也多换了十几枚铜钱。跑的几家店铺很近,一个多时辰里他们就换完了需要的物资。禅院惠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照射在脸上的温度,估算着离回去的时间还有一会。 禅院惠半蹲下身,开心的抱住宿傩的腰,小孩已经比来庙里时高了,但还依旧很瘦,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很难一下子就补回来。 “宿傩,今天我多卖了好多钱,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可小孩却很茫然无措的,过了会才只写下个烤地瓜。 禅院惠听完不免有些心疼,对宿傩来说,肯定还没吃过什么东西,不然也不会在那晚给他吃土豆时说的一句烤地瓜就让孩子惦记那么久。 “那这样,烤地瓜我们回去再吃,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我带你去吃点山上吃不到的。” 宿傩倒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禅院惠给自己的承诺,写的想吃烤地瓜。不过禅院惠乐意带自己去,吃什么他都喜欢。 “诶,小哥俩,要不要来个香香脆脆的野果子!不甜不要钱。” “软糯的和果子咯,软糯香甜。” “老板,这个多少钱,给我来三个吧。”禅院惠驻足在和果子摊位前,问着宿傩喜欢什么样的。 白色的兔子垂着耳朵墩墩的窝坐着,红色的鲤鱼努力摆起尾巴,每一个线条都有精心勾画,显得生动可爱,也有普通简单的团子,只是一团也足够圆润饱满。 宿傩选了兔子的打算给师姐,红色的鲤鱼给自己,给禅院惠选了个黑色的小狗样子的。宿傩觉得很可爱,漆黑的小狗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白色团子捏成的眼睛也和禅院惠的很像,伸出一个粉红的舌头,呆呆的趴着,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诶慢走啊,小孩子要记得吃慢点啊。”将给师姐的和果子用叶子包好,两人找了个空旷些的坡地盘腿而坐。 “宿傩,你挑的这个是什么呀,我怎么摸不出来。”禅院惠用指尖轻轻点戳着果子表面,想尽可能少的不让手指搞脏了食物。 “是一只黑色小狗,很可爱...很像你。”宿傩一口咬下鲤鱼和果子,软糯弹牙的口感腻乎了口腔,让人发不出一点声音。幸好宿傩不用说话,用指尖一点点写着,告诉禅院惠自己的感受。 “粘牙,嚼的很费劲。味道甜甜的,有股米的香味。里面还有点红豆泥,这个更好吃,也更甜。”两个人互相分享着自己口中的味道,听着禅院惠说自己第一次吃差点噎着的故事。 和果子不大,听完一个故事也就吃完了。宿傩本想就这样回去了,禅院惠又站起身,拉着才坐下没多久的宿傩去说玩的地方看看。 “捞鱼啊,捞上就可以带回去,明年就一池塘鱼啦。” “诶,射箭啊。两铜钱一次,五箭射中三箭就有一包新鲜果子啊,全中就有大奖啊。” “诶,公子,别射了,那大奖不就一个手帕嘛,我们去那布庄买,可比这个好看多了。您这都射够我们府上一个月吃的果子了。” 禅院惠听着这些,都没太在意,自己看不见,宿傩带着面纱也不方便,转悠了几圈都没适合的玩的。 那射箭的商贩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大的睁着个灰白眼的还是个瞎子,小的戴这个面纱看着也视力不行,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诶,两位小师傅,这边,这边。”商贩热情的喊着,几步一走就伸手揽住禅院惠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摊位带。 “诶,诶施主,我不认识你啊,你拉我们有何事。”禅院惠一时间抓紧宿傩的手,担心他被这突然的事吓到。 “没有,没有,咱这摊就是个射箭的,咱夫人也信佛这些,所以看着你们两位小师傅面善,想请你们也玩一玩,当我积下善缘。”商贩满脸堆笑,哪怕明知这大的是瞎子,他也拿出了该有的笑容。 “那很谢谢施主与施主夫人的好意,可这射箭是兵家打仗农家捕猎的,这是我们和尚不会的啊。况且我眼瞎,更是看不见的。”禅院惠一边推脱着,一边快指写着让宿傩别担心。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大抵都是安全的。 这商贩倒是不放弃,见大的不行,就从还是孩童的小的下手,“那这个小师傅要玩玩吗?咱这个是不收钱的。而且只要小师傅射中一箭,就可以拿一包果子了。嗯?试试吧。” 却见这小孩无动于衷的样子,商贩才在心中耻笑,原来还是个聋子哑巴。 正想就这样收手放这两人离开,那大的却突然说,可以让小的玩玩。这商贩登时就喜笑颜开,领着宿傩去摊位前,草草指导了一下怎么射箭,就在一旁大声吆喝着。 “盲人射箭了啊!盲人射箭!大家快来看看啊,射中一箭就有新鲜果子啊!射箭啊,两铜钱一次...” 禅院惠听到这商贩竟然是想拿他们做吆喝,立马就像上前理论一番,手掌却被宿傩拉住。 “没事的,就当玩玩嘛,而且他说会送果子,之前不是没买吗?” “可是,你又没学过,这射箭也不是寻常人都会的。”禅院惠也很是懊恼,刚刚宿傩说想玩玩,自己就答应了。方丈都说过,出门在外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可宿傩还是说让他试试,说罢就扭过头看一旁射箭的公子。那公子姿势也是干脆利落,每一箭都射的很有力道,只是似乎是视力不好,常常射偏。 察觉到宿傩的注视,那公子也是端着了身姿,一副不想给小孩嬉笑的样子,显然是听到了刚刚商贩和禅院惠的讲话,努力着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到了极尽标准,闭着眼瞄准后才射出一箭,偏靶。 学到了如何射箭,加之刚刚商贩实打实的指导,宿傩也舒展了下身体,缓缓的拉起了弓。 这商贩精明,除了成人用的箭,也准备了些给儿童的,方便一家都来射箭,好多多赚钱。给宿傩的就是个儿童用的弓,拉弓的力度更小,靶子也更近。 用不知道什么做的弓绳拉到极致,宿傩感到指尖都被那细线勒出了痕迹,眼神汇聚地看向那不远处的靶子,四只瞳孔都注视着箭矢和前方。嗖的一声,箭影从指尖飞速的划过。 “诶,大家来看一看啊,盲人射箭。”商贩还在吆喝着,显然没在意这新上手的小聋子能听到他刚刚教的动作。 “喂,老板,我也要玩!”“我也要!” 四周本在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嚷嚷着要玩,一下子把商贩高兴地要晕了过去。直到他听到一句“喂老板,那盲人小孩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