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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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虞，你爸呢？” “楼上呢，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下来过。” “他不舒服吗？” “没有喔，我早上叫AI看过了，”乔行虞揶揄道，“父亲，你是不是惹我爸生气了？” 顾子尧居然真的站在原地反思了三秒，接着道，“我上去看看。” 乔行虞惊讶道，“哈？你做什么了？” 顾子尧摆摆手没回答，中控却传来乔殊的声音，“顾子尧，你再和你儿子乱说——” 乔行虞笑起来，自从他们兄弟三人上了大学后，林致就把整栋房子的传音系统打开了，除开他们三个的那层外，走到哪里都可以实时通讯。 起初他还不是很习惯，不过这种到哪都有戏看的感觉也还不错，他一边在通讯里私聊林致，一边做了个封嘴的动作，“父亲，你快上去吧。” 乔殊在他自己的工作间里，他前段时间正处于创作瓶颈，这两天有了灵感，索性也不去工作室，留在家里捣鼓起来。 顾子尧推开门，乔殊哼了声，“这么早回来？” 顾子尧走上前，从背后环住他，亲吻他的侧脸，“曲子写完了？” “嗯，顺手编了一段。” 乔殊点了播放，顾子尧安静地听完，意外道，“怎么这么伤感？” “嗤，”乔殊乐了，“你不会真以为我这几天在和你闹别扭吧？多大人了都。” “没有，”顾子尧靠到控制台边，伸手摸了摸乔殊的头发，“今天事情不多，想问问你晚上要不要出去。” “趁林不在家，出去撒野？” “林致带小虞出去还少？” “那你要带小虞去吗？” “不。” 乔殊被他逗笑了，“知道了，我去收拾一下，你和小虞说，让他不要准备我们的晚餐。” 孩子们在家的时候，他们会注意减少使用传音。顾子尧闲来无事，下楼去找乔行虞。 乔行虞坐在地毯上，正在画暑假作业的分镜。林致去隔壁星球录节目，顾行舟参与学校实习，林行昀则去了考察夏令营，这几天白天除了乔殊就只有他在家。 他好奇道，“你们去哪里，我可以蹭饭吗？” “不。”顾子尧一秒拒绝。 乔行虞举起手腕，“我跟爸爸告状了哦。” 顾子尧淡淡道，“做电灯泡很开心？” 乔行虞佯作思考，“还不错？” “问你爸愿不愿意。”顾子尧妥协。 乔行虞暗笑一声，收拾了茶几上的草稿，“那二位出门的时候可别忘了喊我。” 顾子尧便又上楼去了，乔行虞看他这坐立难安的模样，在兄弟三个人的群里发消息：父亲好像准备了什么惊喜，焦虑都快要具象化了。 林行昀刚回到基地宿舍，秒回消息：？？真的吗，再探再报！ 顾行渊也下班了，过了一会回道：我猜爸爸应该已经回首都星了。 乔行虞认同道：我猜也是，但不知道父亲到底要做什么，他居然答应让我一起去。 林行昀猜测：哥哥，你不会是那个行走的摄像头吧？ 乔行虞发了个表情：我去收拾一下，晚点再给你们直播。 乔殊洗完澡，顾子尧给他吹头发，顺便说了乔行虞想一起去。 乔殊耸肩，“小兔崽子，算了，也不缺他一口饭。” 他微微侧头，“想好去哪里了吗？” “嗯，去东都塔看日落。” 由于星球众多、土地资源丰富，这个年代更流行高度较低、占地面积宽广的建筑，在其他星球，短途的空中航线十分密集，小型载人飞行器数量与汽车数量几乎持平。 首都星由于其政治、军事核心的地位，全空域实行严苛管制，也成为了全星系高楼最多的星球，日常出行主要依靠汽车代步，超长途才会使用飞行器。 东都塔作为首都星中心区第一高塔，与西都楼位处中轴线的两侧对称处，是俯瞰整个中心区的绝佳位置，顾家离东都塔也很近，十多分钟便到了。 到地方了乔殊才知道，100层以上今日均不对外开放。 引导员帮他们按了100层，便退出了电梯。乔殊倚着电梯，看着透明电梯门外视野上升开阔，笑道，“不是就吃饭看日落，这么大张旗鼓？” 顾子尧“嗯”了一声，“清场，方便。” 乔殊倒不是介意他排场大，95－99层是对公众开放的观光层，100层以上除了餐厅酒吧外，本就都属于特殊渠道。 只是顾子尧向来不是骄奢的人，这么搞一定有阴谋。 看着乔行虞在一旁乖巧微笑的样子，乔殊狐疑道，“小虞，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就是个蹭饭的，”乔行虞眨眨眼睛，“我去上面取景，吃饭的时候叫上我就行。” 室外观景台从103层开始，乔行虞刚出电梯就钻进了安全通道，走楼梯上去。 儿子走了，顾子尧就牵了乔殊的手，拉着他在空旷无人的100层转悠。 还没有到日落时分，隔着玻璃，天边微微泛起红霞。 中心区鳞次栉比的高楼被缩影在脚下，远处青山，近处成启河蜿蜒，乔殊顺着河畔，找到了家的位置。 他用手指着，“是那里吧。” 他们住的地方草地成片，即使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也能一眼望到绿意，只不过想再从几个黑点辨别自己家就有些困难了，他根据位置推测，“应该是这栋？后面是以前的纪家，靠河的是沈家对吧？” 顾子尧想了想，赞同道，“应该没错。” 看过了自己家，乔殊又开始找顾氏园区、他的音乐工作室以及林致最近新投资的剧场，乐此不疲。 殊不知另一边，乔行虞和林致撞了个正着。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乔行虞倒不是很意外，他这三位父亲，这些年来变着花样互相准备惊喜，他作为第一手消息人，早就习惯。 林致知道他跟来了，放下手里还在整理的花，“昨天回来的，在这边住了一晚。” “要怎么弄，我帮你一起。”乔行虞在林致身边蹲下，仰脸看他。 “不用，你不拍拍景色吗？这一层今天加了遮挡，你去楼上那边，有申请空域权限，可以放拍摄飞行器。” 乔行虞虽然热衷摄影，但显然更想陪林致，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致的通讯器弹了消息出来，是乔殊发来的视频，“林——我和子尧在东都塔，你看那边是不是我们家？我们都觉得是。”视频画面逐渐放大，林致把视频悬浮在空中，和乔行虞一起看，“好像还真是的。” “应该是吧，”乔行虞被他爸甜到发腻的声音震了一下，强行冷静道，“爸爸，视频发我？” “嗯？”林致虽然不解，但还是随手转发给了他。 但他没有回复乔殊，这个点他应该正在“录综艺”。 幸好通讯没有消息已读提示，乔行虞一边腹诽一边将视频一键转发小群，“晚饭还没影，我就饱了。” 乔殊的下一条消息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你。”中间停顿了两三秒，传来顾子尧的声音，“我也是。” “也是什么啊，”林致哭笑不得，“昨晚上刚见过。” “哦——”乔行虞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致一眼，“昨晚父亲没回来吃晚饭，原来不是去应酬了啊。” 都是合法夫夫，怎么还搞得跟偷情一样。 林致耳根有点红，轻声道，“小虞，你去玩吧？看你带了设备来，别浪费了，飞行器就在上面。” “好吧，”乔行虞无奈，见林致不想他插手，只好给他拿来一旁的水杯，“上面风还是有点大，爸爸你多喝点水。” “没有安排人帮你们拍摄吗？那我来可以吗？” “原本是有的，但是子尧说你要来，我就让人回去了，”林致放下水杯，“小虞愿意吗？” 乔行虞跃跃欲试，“当然！那我先上去试一试设备，父亲他们不会这么快上来吧？” “定的是七点半，”林致看了一眼通讯提醒，“但一层绕不了太久，也可能会提早上来。” 乔行虞随手设了提醒，“相信父亲，我先上去了。” 他快步绕到塔中心的楼梯处，不忘在群里开上了视频通话。 “什么情况！”林行昀先接通了，“天哪我好想偷他们的通讯器看啊！” 乔行虞拆开飞行器，将通讯器接上去，方便他看悬浮屏cao作，也将画面实时传输给对面。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时间，边熟悉cao作，边低声道，“小昀，我现在真的是行走的摄像头了。” 他升起飞行器，先飞下去和林致打了个招呼。林致对着镜头笑着挥了挥手，将工具都收拢回塔中心后，留下布置好的那片花海。 那是一片与夕阳颜色交相辉映的红、橘、粉，俯视而看，像是空中漂浮的云朵。 林致坐在了花海中间，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 乔行虞给了特写后，逐步拉高飞行器，先绕着塔周转了一圈。 顾子尧余光里瞥见飞行器从高处飞来，下意识就想遮挡，他抬手按住乔殊的后颈，微低头亲了上去。 “唔……”乔殊猝不及防被他撬开唇舌，乖乖闭上了眼睛。 “做什么？”两个人喘息着分开，乔殊用鼻子顶着顾子尧的鼻梁，微微笑道。 “想亲你。”顾子尧说着，又在乔殊唇上落下一吻。 两个人在窗边又接了几次吻，乔殊微微抬手遮了下阳光，顾子尧转过身看到飞行器已经不在视野范围内。 “是不是快要日落了？” 顾子尧看了眼时间，“嗯，今天七点四十二分日落，八点十四天黑，现在上去正好。” “那走吧，”乔殊抬起手腕，看到通讯器没动静，嘀咕了一句，“林还没回复，还在录综艺吗？” “这个点，可能在录晚饭？” “好吧。”乔殊耸耸肩，林致这档慢综艺已经录到第四季，是总台的任务，断联也是常态。 “我们上一次来东都塔是什么时候？”乔殊问道。 顾子尧想了想，“上一次……小昀初中的时候？” “五星连珠月全食那次吧？”乔殊回忆，“首都星是最佳观景星，小昀和我都想看。” “对于全星系都是十年一遇的奇观，”顾子尧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时候小昀说想要惊喜，还让林致蒙住了他的眼睛。” “是有这么一回事，小兔崽子。”乔殊也想起来了，笑骂一句。 “那你想不想要？” “什么？” “我也蒙住你的眼睛，从黑暗中迎接霞光。” 乔殊想了想，“那，来吧？” 他们到达102层，去到观景台的是斜坡，不需要考虑安全问题。 乔殊闭上眼睛，顾子尧从背后环住他，带他慢慢往外走。 室外晚风轻拂，这个高度的风已退去部分热意，乔殊轻轻疑惑了一声，“怎么会有花香？” 飞行器声音还是太响，乔行虞没有敢靠近，而是远远悬浮着，记录下两个人走向空中花海的这一幕。 耳边传来顾行渊的轻笑，“上周听亚辰说顾氏通过他们订了一批原叶红，原来是用来哄爸的。” “嚯，哥哥你听到这个消息就该猜到了，原叶红这稀有品种，总不能是买来种在总部园区的吧。” 乔行虞暗笑一声，“来了，专心看。” 他一点点降低飞行器的高度，乔殊被顾子尧扶住脸微微低下头，顾子尧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松手了，你慢慢睁眼。” “嗯。”乔殊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慢慢睁开眼睛，随即惊讶道，“林？！” 林致就坐在他身前，冲他笑着伸手，“小殊。” 乔殊忙拉他起来，这才看到大片的花海，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林致，又回头看顾子尧。 “原叶红，”顾子尧摸摸鼻子，“你之前歌里写的，我也不太懂，林致安排的。” “太漂亮了，”乔殊情不自禁道，他俯身去摸花叶，“这样特别的、绝境开出的花。” 林致莞尔道，“因为你，它才被更多人熟知。” 红叶星有一块著名的死地，被叫做“生息”，在不缺生产原料、人类与自然和平共处的当下，生息的存在就显得尤为奇怪。这块区域被研究院保护起来，年年岁岁研究。 直到近年，研究院在这片区域中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植物，研究院将其命名为“原叶红”。 “原叶红”离开生息的环境后极为难养，他仿佛是为了那个环境而诞生的花，却也印证了研究院一直在期待的“奇迹”。 原本这样的学术研究，引起的关注并不高。乔殊和朋友闲聊时偶然得知这件事情，便托了朋友去生息参观。 生息的红色土地吸引了乔殊，他为这片濒死的土地流了许多的泪，创作出了同名歌曲《生息》。生息在星系间广泛传唱，这片土地和原叶红引发了全星系的关注。 在研究的持续投入下，研究院慢慢解开了这片土地的秘密，原叶红也在人工土壤中长出了第一个花苞。 时至今日，原叶红依然是珍惜物种，需要特殊的土壤培育，不过对空气的要求已经和其他植物无异。它并不靠授粉孕育后代，了解清楚后，林致便做主引进了这一批新培育出的各色原叶红，给乔殊建造了具有特殊意义的空中花园。 此刻天色将晚，落日浮在天边，云朵由近至远，从白到红，与花海相映成趣。 “落日、繁花，生息与新生，”乔殊摇头感叹，“我喜欢这样的主题，这简直是……艺术品。” 他没有摘下花朵，原叶红是属于土地的。 乔殊直起身子，抱住林致，和他接了个缠绵的吻。 摄像头飞远又拉近，落日余晖下，三个人拥吻的景象让镜头后的乔行虞动容，他想，这可能是他人生中关于爱情的第一个作品。 通讯对面安安静静，半晌，林行昀倒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该说，是景色太好，是爹地们太养眼，还是哥哥的技术太高超……” 顾行渊笑了一声，“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乔殊久久难以平复心绪，光线一点点暗下，夜幕拉开，他才吐出一口气，微微仰头看向一点点靠近的摄像头，“小虞？” 乔行虞原本躲在后方，被乔殊叫了，就探出身子挥了挥手。 “走吧，去吃饭。” 乔行虞示意他们先走，镜头记录了牵手的背影，拉高，拉远，最终结束在新上的明月。 乔行虞整理好设备，拍了几张将暗时分的夜景，这才回到101层的餐厅。 前菜已经上桌，顾子尧开了瓶酒，见他过来，便问他要不要来一点。 乔行虞装乖，“不喝了，我喝苏打水就好。” “行了你，”乔殊笑骂道，“还没成年的时候天天和你爸爸出去，这种时候装什么老实。” “那时候不懂事，”乔行虞在林致身边坐下，“现在可不敢了。” 林致故意道，“小殊说我呢？” “哪有——”乔殊拖长了尾音，“我就说说他而已。” 乔殊给乔行虞倒了酒，这才谈起原叶红，“是准备在东都塔做一个空中花园吗？” “原叶红不是温室里的花，养在这里，我也担心是否折了风骨。” 乔殊摇摇头，“别这么想，她的风骨是她本身，无关周遭。” “你们准备了多久？林，你不会打着录节目的旗号，其实一直在红叶星吧？” 林致莞尔，“节目确实录了，不过这一季的节奏比较快，我提前了一周出发。” “花园设计是子尧找的设计师，你要不要看看效果？” 顾子尧伸手握了林致准备开通讯器的手，“先吃饭，晚上再看。” 属于傍晚的最后一抹霞光在地平线上消失，三个人聊起别的事情，乔行虞静静看着窗户上的倒影，看着他已经携手走过二十多年时光的父亲们，心里有了更多的构想。 饭后，他们在观景台吹风，乔行虞又架起设备，拍了一长段夜景。 光源太足，因而首都星能看到的星星有限，但乔行虞还是趴在栏杆上，微微仰起了头。 身后传来动静，是顾子尧上来了。 乔行虞有些意外，“父亲？” “嗯。”顾子尧应了一声，他没有抬头，而是看着下方相互依偎着坐在一起看效果模型的爱人们。 乔行虞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看了看顾子尧，对方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于是乔行虞就问出了口，“父亲，今天好像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顾子尧又“嗯”了一声，“你爸写完生息后，有一年多没有写歌。” “瓶颈期，我们无法帮助他什么，”顾子尧又笑了下，“也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今天他已经又写出了珍贵的旋律和文字。” “他是天生的艺术家，”顾子尧眉眼温和，“我们也想为他创造出独一无二的、属于他的艺术。” 原叶红?天晴 林致刚结束录制就赶回了首都星，到东都塔的时候将将赶上当天的施工告一段落。 花园整体已经建成，用的全部是可拆卸的玻璃幕墙，原叶红摆上了大部分，风中花香阵阵。 顾子尧下午有个会，也刚到没多久，见林致赶得急，抬手安抚地搂上他的腰，“别担心，都已经安排好了。” 有外人在，两个人没多说什么，林致绕了一圈，见没什么问题，这才送走了负责人。 他看着已经成型的花园，眼角眉梢都染着喜爱之情。顾子尧神色一动，低头吻了上去。 “辛苦了。”林致抬手摸着他的侧脸。 顾子尧伸手附上他的手背，“还好。” 他牵着林致的手，两个人在原地站了会，“明天小乔没有安排，就明天？” “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吧。” 原叶红?无名 乔行虞成名后，某一天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则视频。 视频全长不到七分钟，无名，在右下角保留了摄影机自带的拍摄时间。 乔行虞没有写文案，但在评论中写了一段话：这并非我学业初期拍摄的第一支短片，全片没有编剧导演，我的角色仅仅是摄影与剪辑。今日看来，分镜架构稚嫩，拍摄手法粗糙，但它仍是我大学期间最为喜欢的作品。 画面最后，定格的并非那天绚烂的晚霞、迷目的花海又或广阔的夜空，而是乔殊离开花枝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