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晨总是静悄悄的，早起的人们动作小心地收拾妥当出门上工，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但声音被隔在窗外，倒更像是给好梦伴奏，就连世间的风儿在清晨都显得温柔几分。

    万物仿佛有种共识：不要去吵醒那些还在沉睡的事物。

    方知意循着食物的香味来到房间外，大堂内已零零散散坐了四五桌客人，小厮时不时端着盘冒热气的包子或面条经过，众人都自顾自埋头吃着，而后行色匆匆地离去。

    前一日睡得久，临睡前又吃了夜宵，醒得早饿得也快，肚子里的鸡蛋面早已消化干净，方知意坐下来，招手要了份刚出炉软乎的鲜rou包子。

    她一手支着脸，嘴里嚼着包子，眼睛却在四处乱瞟，看过路的行人，看被风吹动的树叶，看灿烂的阳光给所见到的一切事物撒上一层金粉，在眼里模糊成一圈圈的光晕。

    方知意突然觉得，早起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恶，虽说她常年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但偶尔早起一次感觉还蛮新奇的。

    四个大包子下肚，她拍拍肚子，正欲起身离开，余光瞥见店小二手上端着的小馄饨，嘴巴又馋了。手往身上的钱袋子摸了摸，比起刚出宗门时缩水不少，她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之前买簪子时已花去了大半银子，眼下是没法过大吃大喝的日子了。

    看来得想办法赚点外快。

    方知意迎着阳光走出客栈，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涌动。街市两边的小贩刚支起摊位，见她好奇的模样，都热情地挥手招呼她来自家看看，卖的都是些她从前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虽然技艺粗糙，比不上正经店面里的货品，但胜在样式独特，没法买到第二件一模一样的。

    方知意停在一个小饰品的摊位前，地面上只简单铺了张蓝白菱纹的棉布，上面是手工编织的绳结和一些坠着圆玉的平安扣。她挑挑拣拣，一旁的女子见状开口推销起来，一手拿着几样她看过的平安扣编绳，一边询问她是要送人还是自用。

    方知意低头挑选着，一边思考师姐们会不会喜欢这种手工玩意，头也不抬地回道：“送人，送女孩。”

    老板喜出望外，极力推销起手里的白玉坠子：“你看我手里这条，多适合送礼呀，这玉的品色在这个价位可不多见，绳结也是我自己亲手编的，可是要花整整一个时辰的！”

    她看了一眼，确实不错，但想想就知道很贵，她还要留着点钱回合欢宗，没法随心所欲。

    方知意摇摇头，指着随意摆在边上的红色绳结，“我就要这些，每样给我来一条。”

    付完钱，和她预想的一样便宜，这可比自己累死累活还做得不像样的手工划算多了。

    去年她就尝试过自己编绳结送人，最后也没那个脸皮送出去，只好自行销毁。

    沿着街道又逛了一会，天光大亮，路上的人们像游鱼一样与其他人擦身而过，耳内充斥着四面八方的嘈杂人声，方知意决定回去客栈休息了。

    她心里盘算着剩下的钱还能让她在外边待多久，出来一趟可不容易，若是明珠师姐和明宗主知道她第一次找双修对象就失败了，定要按住她继续在宗门内乖乖学习。

    方知意长叹一口气，双修就双修嘛，为什么就一定得学那些梳妆打扮之类的事，明明大家都更爱下药啊。

    虽然她连制药课也没怎么好好上过，成天就想着偷懒耍滑了。

    不过修炼的事确实迫在眉睫，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任人鱼rou的窘况。

    再一抬头，方知意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昨夜客栈附近的那颗大树下，林间风簌簌作响，将她随手扎起的长发吹得左右乱飘，糊住大半的脸。

    她眯着眼拨开发丝，扑面而来的风从领口和衣袖灌进来，强势驱走了方才在阳光下行走带来的暖意，有些冷。

    日光稀稀疏疏地钻过枝叶的缝隙投射下来，形成影影绰绰的光斑，前方十几米的地方恰好是一片空地，没有了头顶树木的遮盖，阳光得以尽情降临。

    方知意这才发现那个被日光笼罩的身影，那人手持轻剑，身姿轻盈，一招一式如惊鸿游龙，剑意如风，旋起地上还泛着绿意的落叶，在周身打转。

    高束在脑后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时重时轻地擦过这人白得晃眼的脸颊，有几缕格外调皮的发丝缠住他红润的嘴唇，方知意不由将目光落在那浓墨重彩的一处。

    剑势凛冽，仔细去看持剑之人的脸，却如高山冰雪般寒气逼人，分明有张俊秀清丽的面孔，眼睛却像蒙了层冰霜似的，落在旁人的身上，只觉得像是在看没什么关系的物件，甚是无情。

    方知意的眼睛睁大了些，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嘴里有朝一日会冒出“好巧”二字。

    这人，正是昨夜才见过的程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