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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題

    

講題



    謝言接過書隨手翻了幾頁,看見了夾在書里的考卷,那鮮紅的68一閃而過,他勾了勾嘴角:“有不會的題嗎?”

    韋一有些不好意思,抽出了那張慘不忍睹的卷子,謝言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他提筆寫下幾個公式:“我給你講一遍,認真聽。”

    “譬如這道題,你解到這一步之後,可以試著換個思路。摩擦力和重力在MN方向的分量相等,可知MG*X=1/3MGcosOAM,再得出X=......”

    韋一在他溫柔的講解聲里漸漸走神。

    白熾燈投射下來,在他臉上鋪出一層隱約的光,讓他看起來比平日里更溫柔,握筆的手有著漂亮修長的骨架,一筆一畫落在紙上,撩動心弦。

    “好好看題,別看我。”謝言發現身邊的人心不在焉,輕叩著桌面提醒。

    韋一忽然就臉紅,恰好此時自習鈴聲響起,她微微松了口氣。謝言掐斷廣播,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要回去自習?”

    “想聽你講題……但我聽不懂。”韋一實話實說。

    她怕自己的愚笨惹他厭棄,在兩人本就淺薄的相處里,落下難堪的一筆。

    “是我沒講仔細。”謝言起身把卷子和筆推過去,笑著揉了揉她額前的發,“不懂的地方你再問我。”

    韋一更窘迫了,抓過卷子假裝復習,奈何謝言列出的都是極簡的解題思路,區別於自己對公式的生搬硬套,她對很多步驟只是一知半解。

    謝言在剩下的果乾里挑杏仁,偶一側目,看她面目全非的解題思路。

    怎麼連基礎公式都用錯了,謝言有些不解,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講解出了問題。心思全在她的題上,不小心吃到一顆蔓越莓,酸甜的口味讓他更為鬱悶,謝言蹙著眉俯身,忍不住提醒。

    “這道題思路錯了,(1)由s=1/2gt^2可知,下落時間t=0.5S,再由運動學公式v^2-V.^2=2aS來推導…”

    謝言將咬了半口的蔓越莓餵她嘴裡,拿起筆划出錯誤的步驟,他左手順勢扶著椅背,臉不知不覺靠她極近。

    韋一被突如其來的投餵噎得說不出話,濃郁的果乾帶著不知名的濕潤,她含在嘴裡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耳側就是他清淺的呼吸,一陣一陣的,拂得人心癢且燥熱。

    “我這麼說,你有聽懂嗎?”

    謝言開始推導公式,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姿勢完全把她圈在了懷裡,即使夏天已經過去很久,韋一還是被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縈繞,區別於人工香水的世俗,那是一種迷心惑智的味道。

    “所以,到這一步沒問題吧?”

    “啊?”

    兩人同時轉頭,鼻尖只剩幾公分的距離。

    韋一下意識想躲,可身後是他的手臂,抬頭又是他清晰的眉眼,她被禁錮在椅子上,只能咬著唇低下頭。

    “回頭再講吧,下課鈴響過好一會兒了。”謝言盯著那抹殷紅的唇色,喉結微動,然後緩緩起身。

    此時教學樓里人已散盡,更深露重的夜,只剩零星幾盞路燈,暖黃的光暈搖晃著樹影,兩人並肩而行。

    滿地金黃的落葉,踩在上面有種虛浮飄渺的感覺,韋一低頭數腳步,維持著和謝言相同的步頻,“這些物理題對你來說,是不是很簡單啊?”

    謝言放緩腳步,偏頭看她小巧的側臉:“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東西,只是我擅長的剛好是物理而已。”

    他記得路過學校布告欄的時候,瞥見過徵文大賽的獲獎名單,她的名字被放大了,印在第一位。

    “你真的很優秀。”

    韋一早在講題過程中,就發覺了他謙卑溫柔的品性,所以謝言此時帶給她更多的,是敬佩。越是優秀的人,越沒有居高臨下的睥睨,越能平等看待不如自己的人和事。

    謝言在一盞路燈下停駐,語氣認真,不帶半分敷衍:“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優秀的人,許多領域並不是光憑努力就可以達到某種高度,更多時候需要依靠的是天賦和運氣。其實我們每個人的努力都有局限性,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用盡全力爭取的東西,卻被別人輕而易舉握在手心,其實不用太難過,因為你同樣也擁有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

    韋一在這段話里長久緩不過神,頓悟過來後加劇了內心深刻的自卑,謝言是如此耀眼美好的存在,美好到讓她覺得今夜的同行都是奢求。

    慶幸的是,她在這個寂寂秋夜裡,找到了跋涉千里想要抵達的目的。

    良久之後,韋一仰起臉,迎著呼嘯而來的秋風輕輕說:“如果有朝一日我成為了優秀的人,那是因為你曾經教過我物理。”

    謝言將手搭在她肩上,替她擋住一些風,他俯下半個身子,溫柔道:“所以別總低頭,多抬頭看我。”

    “嗯。”

    韋一微紅著臉,清澈明亮的雙眸里,流彩飛光。

    “那邊的同學在幹什麼!”

    身後猝不及防傳來校長的聲音,燈下談心的兩人均是一愣。韋一驚慌失措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謝言首先反應過來,拉起她的手就跑。

    “站住!早戀重罰!”校長嗓音洪亮,踏著皮鞋緊追。

    體育是韋一最不擅長的科目,跑起步來虛浮踉蹌,謝言察覺到她體力不佳,只好停下來問,“還能不能跑?”

    韋一急喘搖頭,連話都說不出。

    謝言輕撫著她的後背順氣,試圖緩解她不規律的呼吸,皮鞋的踢踏聲越來越近,他只好將人攔腰抱起,體重出乎意料的輕,跑起來並沒有感覺累。瞬間的天旋地轉,嚇得韋一低聲驚呼,她下意識掙扎反抗,卻被謝言抱得更緊。

    再往前就是寬闊的球場,空無一物不易藏身,謝言抱著人彎進食堂,躲進洗手池下。

    沿路吸了太多冷氣,韋一止不住地喘息,喉嚨充斥著血腥味,有種剛跑完八百米的精疲力竭。

    可是腳步聲漸漸近了,手電筒的光跟著照進來。

    韋一驚顫,屏住呼吸往里躲,謝言握著她冰涼的手,輕輕擁住她。

    腳步聲在水池前停住,手電的光四下探照,“奇怪,跑哪去了。”

    這個昏暗狹小的空間里,異性荷爾蒙氣息鋪天蓋地而來,韋一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緊貼著謝言的胸膛,早就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又或許是兩人的心率同頻了,以快要衝破壁壘的力度提醒著彼此。

    長時間屏息帶來的暈眩感,讓韋一整個人搖搖欲墜,謝言托著她的背,緩緩地揉,緩解她緊張的情緒。

    她感受到溫柔的安撫,試圖喘出那口悶了很久的氣。

    本已漸遠的腳步聲,又折返回來,手電的光線搖搖晃晃,差點照出水池下的身影。

    韋一硬生生忍著,且驚且懼。謝言低頭看她,昏暗光線里難辨神色,但那張悶得潮紅的臉卻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