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诱 (100珠加更)
利诱 (100珠加更)
林璋出事的当晚,林锦便来了东宫,今日,已是第五日了。 世人都道太子温和儒雅,体恤臣下,可林锦委实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太子殿下。这五日里,她拢共见过太子两次。 第一次,他宛如地狱修罗,手执刑具生生将自己打到昏厥。 第二次,他却格外平易和顺,与自己从诗词典籍聊到前朝政令,足足畅谈了两个时辰。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前后两次对她的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如此诡谲多变的人,实教她捉摸不透。也不知太子对她的谏言听进去没有,事到如今,她可是父亲唯一的指望了…… 林锦正坐在榻上出神,只见那晚的掌事宫女领了一队侍女鱼贯而入,人人手捧托盘,盛着各色头面衣裙,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秋露jiejie,这是何意?” “殿下传召,奴婢特来为娘子梳妆。” 自打昨晚她与太子聊完,秋露对她的称呼便从“林姑娘”换成了“林娘子”。虽说这称谓也并无大不妥,可林锦还是从中觉出了一丝暧昧。 她这一晃神的功夫,侍女们已替她换好了衣裙,也不教她细看,忙拉她到镜台前坐了。 不一会儿,宫人十分娴熟地挽了个倭堕髻来,又将托盘中那只银制镂空凤形花冠取来,罩在发髻之上。这花冠虽十分精致,却是小小巧巧的一只,戴在头上未免有些单薄。那宫人自然也瞧出来了,只见她左看右看,最后选了一对双蝶银步摇,替她簪在花冠两侧。 林锦生的清丽隽秀,又生性恬淡不喜张扬,所以平日也不大妆扮,衣裙也多是些淡雅的颜色。可今日一番装扮,倒显得她格外明艳端丽。尤其这发髻头面选的极好,许是宫人见她生得清丽脱俗,故而特特地选了这银制的头面来配她,如此一来,不仅是相得益彰,且更添了几分女子的温婉柔情来。 虽说梳髻并非是妇人的专属,但闺阁少女的发式,更多是留着额间碎发,肩上打着辫子。林锦自然瞧出了端倪,不单单是这发髻,这些衣裙头面件件精致华丽,可不像是她能用的。她虽有心推脱,可转念一想,既是太子传召,她直接禀明太子,岂不更好。 收拾停当,林锦便随秋露到了承恩殿。她来的时候,太子正坐在书案前,仿佛是在看画。 男人见了她来,起身相迎,可到了跟前又不说话,只笑吟吟地打量着她。 林锦原想与他分说清楚的,可她毕竟还是闺阁女子,被男人这样细细打量,心中自然别扭,碍于太子的身份她也不好开口,因此只轻轻侧过身去,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太子见她有意回避,便也收起了目光,转身向里间走去。 盏盏宫灯透出昏黄的光,打在人身上,像是镀了层赤金。林锦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瞬,才抬脚跟了上去。 男人穿过碧纱橱,径直坐到罗汉床上,也递给林锦一个眼神,示意她坐下。 林锦虽知这不合规矩,可太子喜怒无常,犯不上因这点小事惹他不快,便依言坐了。 她偷眼观瞧,只见这隔间正中摆了一只三足铜熏炉,一侧是张紫檀雕花罗汉床,床旁分别立着一对宫灯,对侧则是一张多宝格,上置各色文玩雅器。 看起来,这是太子小憩之所。林锦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还不等她多想,便听太子对她道: “听秋露说,你伤的不轻……” 林锦一听这话,不免来气。心道他岂非明知故问?那晚发了疯一样鞭笞自己,今日反倒在这装腔作势。她虽不忿,可面上也不敢显露,只暗戳戳讽道: “不妨事,若非殿下手下留情,臣女恐不能坐在这里,不过皮rou伤而已,再养几日便好了。” 可太子却不计较她话中带刺,听了这话,愈发关切起来。 “既是没好,便让孤瞧瞧,若真伤的厉害,可得好好医治。” 林锦一惊,心想他堂堂太子,竟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这话来?可转念一想,莫非他不知自己伤在脚上?倒也别错怪了人家。于是又小心翼翼的提醒男人: “谢殿下关怀,可臣女伤在脚上……”她正思索着如何将话说得更委婉些,却听男人直接打断了她。 “所以呢?” 所以?所以没人告诉过他,女子的脚是不能给旁的男子看的么? 林锦鲜少有答不上来的时候,她羞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女子的脚……是、是只有夫君才能看的……” 她只当太子不知,故而有心替他遮掩,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不料男人听后竟呵呵笑了起来。 “孤知道。” 男人玩味的瞧着她,又缓缓说道:“可你既作良娣妆扮,却不教孤看,这又是何道理?” 闻言,林锦猛地回过头来,正撞上太子那抹不怀好意的笑。 原来,这是太子良娣的服制。原来,都是太子故意为之。她愣了半日才缓过神来,忙起身跪倒,低着头恭敬说道: “臣女蒲柳之姿,怎配侍奉殿下。” “怎么,你不肯?” 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可他眉目间的惊诧转瞬即逝,再开口,言语中尽是不悦。 “林锦,做人应当知足。” 良娣乃正三品,地位仅次于太子妃。况且,太子未纳妃嫔,若她点头,这可是独一份儿的恩宠……可她仍旧不为所动。 “臣女已定了亲事,只能辜负殿下美意。” 林锦进东宫的第二日,太子便将她查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她的婚约。三月前,翰林院薛家过了定礼,两家议定明年初完婚。 他心里清楚,林锦并非拘泥古板之人,退掉一门亲事,根本不算难事。可如今,这婚约既被她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那就证明,她不愿退婚。可男人似乎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仍试探她道: “退亲而已,岂是难事。若你为难,孤可以帮你。” 林锦听了这话猛抬起头来,眸色中五分惊五分怒,一心想跟他辩驳清楚。 “订者,定也。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生生截断了。 “你便这么舍不得他?”声音不大,却格外冰冷。 男人也不装了,索性又换上那副阴鸷的面孔来。他嗤笑一声,伸手挑起她的下骸,语气格外轻蔑。 “看不出,你倒是个忠贞不二的。可你进东宫来,仿佛是有事相求?” 林锦被他逼急了,索性也不再步步为营,而是直接反问道: “臣女为殿下献言,只为换我父一条性命,难道还不够么?” 她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眉间微蹙,丹凤眼上也染了一丝愠色。 可男人似乎并不生气,只是静静与她对视。她的确洞若观火,胆识过人,那晚的话句句切中要害。单凭那番话,换林璋一命已是绰绰有余。 “你那晚的话字字珠玑,孤答应你,事成后放你父归家。可是林锦,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男人玩味的抚弄着她的朱唇,指腹上蹭了不少口脂。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自然是等她去猜。 林锦察觉出他的心思,轻垂眼眸,思索片刻便试探的说道: “若殿下信得过,臣女愿去劝说表兄。” 她口中的表兄,自然是裴行之了。如今裴家倾颓之势人尽皆知,裴行之虽未获罪,却也是迟早的事。太子起事虽占名分,却无一兵一卒,而裴行之恰恰相反,为今之计,只有二人合力,方有一线生机。 “林锦,你真的很聪明。”男人很满意她的回答,连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些。 可这京都多的是聪明人,裴行之昨夜已悄悄来过了,哪里还用得着她去劝说。 “孤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多想想你那文弱的老父亲罢。”见她未懂,索性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些,“刑部大牢里七十二道刑罚,林璋那身子骨,不知能否熬得住啊……” 林锦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她原以为,太子答应保全她父亲的性命,自是会派人打点好一些,不教他有性命之忧。如今看来,太子觉得这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他只管放人,至于林璋在狱中是生是死,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她慌忙向前膝行两步,紧紧抓住男人的袍角 “我父的性命,自然托赖殿下费心保全。” “这倒不难,只是……”他钳住她的手腕,将那只素手从袍角上扯了下来,拽到自己跟前,“林锦,你拿什么来换呢?” 此话一出,林锦终于醒过味儿来,原来,他兜了这么大一圈,就是为逼自己就范。 只是,她想不明白。 “殿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非要强人所难?” 他喜欢聪明的女人,像她这样聪明的女人,并不多见。可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瞧不出自己对她的心思,还这样明晃晃的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