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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此前你在台军,为何会来禁军?”南梁的军队分中军与外军,外军四散各战略重镇,由当地都督统领,遇到战事归中央调遣。而中军亦称台军,驻守国都金陵,扎营在城外南苑,与禁军这群细胳膊细腿儿的少爷兵并不相同,从没听说过将台军中人调遣至禁军的,也无怪周弘溥这般惊讶。苏晏道:“陛下的恩典,我本是普通驻军,到了禁军反倒是提拔了。”周弘溥似懂非懂,却道:“大将军他……舍得你来这地方受苦?”听了这话,苏晏却笑了,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为将帅者,唯有出身士卒,才能领会士卒的难处与苦处,若将帅能与士卒同吃同住,领兵作战之时,方能上下齐心,战无不胜。反之,切不可以为自己出身金贵,便高人一等,如此怎么服众?”他说得恳切无比,周弘溥眼中也立时流露出敬佩之情,玩笑道:“这可真不可思议,我同小侯爷日后就是同僚了,下次写封信回家中告诉我爹,他必然高兴。”苏晏终是忍不住推了他一掌,周弘溥顺势歪倒,又道:“小侯爷,日后你若真要领兵打仗了,见我又还算看得上眼,万万带上我一个!”为人纯善耿直,没有功利心,仿佛还是个孝子。苏晏短暂地做出个判断,答应道:“自然,存有报国心之人怎能埋没?”他与周弘溥聊到半夜,翌日再起时,许是过度亢奋,苏晏竟然没有一点不适。萧启琛深夜来访之事对耿孟影响颇大,他先以为苏晏不过是陛下随口提拔,如今一看,与皇子亦有交情,存的那些轻慢心思登时不敢再有了。头几日,苏晏过得倒是舒坦。南苑中军有cao练,禁军却极少有类似的演练,苏晏不明就里,cao了许久的闲心,生怕哪天有什么变故,真要到那时,这群少爷兵怎么顶得上事。但那日之后,萧启琛再也没消息了。苏晏不当值时去过东宫,找到那宦官,但之后去过几次,对方却说六殿下这几日都不曾来。苏晏容易想多,他还记得萧启琛背上的鞭痕,又知道皇后如何对他。现在萧启琛多日不见,苏晏忍不住东想西想,自行编了一出复杂大戏,搞得他守城时也忧心忡忡,恨不能直接去明福宫找人。这日黄昏,苏晏吃过晚饭,实在等得心焦,索性拉过周弘溥,道:“等等我离开一小会儿,拿好令牌,如若统领问起,便说我去东宫了。”周弘溥知他身份不一般,没料到还能随意出入东宫,讶异道:“你去做什么?这虽然不是擅离职守,被抓到了也是要被责罚的。”苏晏道:“不要紧,我偷偷地去,天黑之前准定回来。”周弘溥劝不得他,只能由着他去,在住所庭院中原地转悠,祈祷今夜统领别来查房。苏晏熟门熟路地拐过几条长廊,他原本对台城东不甚了解,这些日子天天巡查,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幅完整的地图。他发现自己于此道上似乎天赋异禀,记忆这些零碎格外清晰,可暂且来不及细想,只想找萧启琛要紧。路上偶尔遇到盘查,禁军见他身着衣物是自己人的款式,查过腰牌后便放行。苏晏就这么一路穿过好几座宫室,直至停在明福宫侧门。他第一次来皇后的住所,门口守卫的都是生面孔。苏晏四下观望,又见那宫墙高耸,断绝了越墙而入的可能,不由得有些气馁。他站在稍远的地方,来回踱步。苏晏正要破罐破摔,心想要不直接过去问算了的时候,不远处却拐过了一队人。那些人中,领头的是个面熟的宫女,苏晏还没认出她来,其余几人已在明福宫门口落了舆。那肩舆四周有帷幔围着,看起来朴素极了,不太像皇后乘坐的,宫女将帘一掀,舆内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宫女小心翼翼地扶住,低头说了些什么,远处的苏晏只觉这场景看上去很像记忆中出现过,他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些。下一刻,肩舆里钻出个人影,浅浅淡淡的,被黄昏的天光拉得老长。那人穿着绛紫衣袍,却没戴冠,长发简单束起,双眼的位置覆了绸带。苏晏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萧启平。他还以为对方当真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般自暴自弃,岂料远远一眼,萧启平仍然和当年一样,气质温雅稳重,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苏晏不知该不该前去打招呼,他自忖与萧启平还算熟识。这么想着,脚步却先挪动,苏晏身披轻甲,走路时会有声音,他尴尬地又停了下来。那边一队人却被惊动,服侍萧启平的宫女扭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接着,连萧启平也转过来,他与苏晏相隔不过十数尺,朝着他的方向朗声道:“何人?”苏晏上前几步,行礼道:“殿下,臣苏晏。”他还遵循着在东宫时的称呼,这名字报出,萧启平显而易见地怔住了。他的眉头微蹙,薄唇轻抿,不确定道:“苏晏?平远侯府上的苏晏么?你怎会在此?”苏晏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简短地说明了,又道出来意,眼巴巴地望向萧启平,哪怕知道他看不见。果然,萧启平疑惑道:“既是如此,你现在算是偷跑出来,就为了找启琛么?”话说到最后,捎上了一抹笑意。苏晏只觉这样的萧启平他再熟稔不过了,胆子也比先前大些,道:“殿下,六殿下说叫我时常陪他,几天不见人,我怕他——”“怕母后责罚他。”萧启平道,嘴角的笑意却渐渐冷了,显出了无奈,兀自叹气道,“孤没想到,数年不见你,竟是在这样的巧合之下相逢。他是在明福宫中,不过近日……也罢,孤带你前去。”苏晏感激不尽,忽略了萧启平话中有话。有了萧启平,进入明福宫就理所当然了。萧启平对侍卫道这是跟着他的人,苏晏得以顺顺当当地跟在了他身后。明福宫中陈设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有些旧了。萧启平被宫女扶着走过庭院,回廊中折射黄昏的点点夕照,踩在上面仿佛走过了一道一道的桥。苏晏不敢四处观望,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主殿近在咫尺,萧启平打了个手势,刚要叫苏晏候在外面,两人一齐听到了里头传来几乎歇斯底里的女声:“本宫今日就算打死了你,也没人替你做主!不过一个贱婢的儿子,还敢奢求其他?!陛下让本宫教你养你,本宫这便让你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轻微的破空声,萧启平面色突变,猛地往前踏了一步,险些栽倒。他死死地抓住宫女的袖子,不顾自己,先道:“母后!”苏晏心如乱麻,他赶紧上前,借着扶起萧启平的机会往殿内一看。这一眼却是再也挪不开,整个人被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