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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客3-1

    “有的孩子生下来可以躺在父母的臂弯里,听他们唱柔和的安眠曲,没有特定的音调,没有指定的语句;有的孩子的安眠曲是哭声,大人的哭声,小孩的哭声糅在一起,没有特定的语调,没有指定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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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学期马上就要过去了,刚开始的时候,最不适应的不是我,是林淮。

    据阿姨所说,他每天在我走之后要哭很久,阿姨说把他放在摇篮里也不是,把他抱起来走也不是,总之是怎么也哄不好。

    今天回家她看向我的表情很疲惫,估计是林淮又闹了一天。我把林淮抱过来的时候,她长长地舒一口气。

    “我今天可是抱了这个小家伙一天,几乎没歇过。”她锤了锤自己的背,似乎是在隐隐抗议自己的工作过量。

    林淮在我怀里却是格外乖巧,小手扑棱一下,就歪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能把成年人折磨的腰酸背痛的恶魔。

    脸上的一条条泪痕是他哭闹留下的唯一证据。

    我不排斥林淮之后,他更粘住我,我有时候觉得会奇怪,有时候又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设计学院的课程安排的十分随意,有时候一天没课,有时候又会在实验室从早待到晚。

    这里的实验室和我以前待得实验室大不相同,也颠覆了我的想象,我读书的时候接触到的实验室里是各种精密的仪器,被化学试剂腐蚀生锈的桌面,以及只有老师在的时候才会是整齐的试管架。

    但是这里,实验室里可能堆积的是大量的木材,大堆的废土以及各种工具。

    我第一次cao作的东西是一块石子,教授直接让我们从附近的草丛里挑选一块“最合心意的石头”。所有人都在仔细的选择,有几个女性Alpha甚至因为选出一块更加光滑的石头而皱起了眉毛,仿若这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我随手捡出一块石头,就站在旁边看,看大家弯腰劳作,像纪录片里面在河流里淘金的人。

    石头从来不是我的实验对象,我的实验对象是触摸不了的菌落,大多数时候会是软绵绵的白兔和老鼠,偶尔在实验室也会看到狗,我不参与那些关于狗的试验。甚至还有软绵绵的人,但是仅限于我自己。

    上大学之后我一直有感觉现在的抑制剂对我失效,我知道是我的信息素紊乱更加严重,之前那些隐匿在我身深处,让我得以伪装自己的信息素,终究要来反噬我,报复我长久以来对他们的不承认。我研制了很多种新的抑制剂,全部由我自己来服用,刚开始没有一个起效的,我只好搬出宿舍,在外住宿。

    石头硬梆梆的,和用电流麻醉过的兔子不一样,全身都是酥软着的。我们一般会用电流带走实验室里的大多数动物的生命,还记得第一次夺走一个生命是在大一的冬天,实验室里也是冰凉的,若不带着口罩,呼吸会形成滑稽的白雾。

    那只白色的老鼠躺在实验台上,呼出了最后一口白色的云团。

    白色的云团就像一个物质化的灵魂,很快消散在了实验室的房顶。

    我打磨着石头,原以为我会带给它新生,它却从中间裂开了,从仪器台上掉下去,彻彻底底的裂成两半,它用另一种方式死去了。

    老师过来察看我的情况,他说,看来挑选石头也是需要技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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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学生邮箱里收到一封信,刚开始以为是教授是把我写了一周的课程论文退了回来,但是看了眼寄件人的名字感觉奇怪,是一个中文的名字——黄莉群。

    我查看了对方的ip地址,是从植物科学院发出的邮件,我深感疑惑,但想想应该是对方搞错了地址,不小心发到了我的邮箱里。

    我没点开,当时已经九点,淮却怎么都不肯睡觉,往常都是阿姨哄他,在屋子里转个几圈,唱几首德国的儿歌,淮就乖乖地睡着了。

    但今天他好似要和全世界做对一样,还是瞪着眼睛,不安分地动着小手。

    阿姨觉得奇怪,先是检查了淮的尿布,又去冲跑了奶粉,最后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不太会抱淮,阿姨和我调整了好久才让他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倒在我的怀里。我能感觉他依靠着我的时候,他的心跳透过我厚重的毛衣穿进我的皮肤表层。

    每次和淮亲近,我的心跳都会不自主的加速一会儿,然后才会平和。除非通过实验,不然我也不清楚,这样的心跳加速是出于对淮的爱,还是所谓的书上写的催产素*的作用。

    偶尔这种时候我会想起mama,这么多年我很少想起她,小时候她们离婚,是mama带着我,或者说是我的爸爸。我常常问她,妈咪哪去了?

    我已经有点忘记了她的反应,她是个长相颇为柔美的女Alpha。我有一半的脸像去了她。

    只还记得有一次我这么问她之后,她抱着我大哭,最后把我送到了爷爷奶奶家门口,那之后再也没有相见。

    我的另一个mama见到我的归来之后,没有什么表态,但深夜噩梦中醒来,依靠着爷爷奶奶家房间的墙体,能听见一阵一阵的,在模模糊糊的梦境里,聆听她歇斯底里的流泪。当时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小孩,让我最爱的人这么痛苦。

    后来mama也走了。

    想着想着,再回过神,淮淮已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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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坏境里待得久了,就算刚开始是孑然一人的,到最后也会吸引来那么一两个人,但是我除外。

    有一个女性Omega一眼就看出我是一个生育过的男性Omega(我问过她为什么,她告诉我是玄乎的第六感),每节课都会和我攀谈些育儿话题,但我实在是知之甚少,一来二去,她也就对我这么一个呆木的人厌烦了。

    班上的人出于善意常问我去不去参加聚会或者一起去市场挑选向前镶嵌课上的珠宝。一次我答应了一个同学一起去图书馆,但是在图书馆里,我常看见一些熟悉的身影。他们不声不响,但他们的出现就是在暗示我,我又在渴求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后来班上的同学都认为我是一个十分孤僻的亚洲人,也就不来问我了。

    下课的时候我的导师递给我一封信,他说是我认识的人,让我转交的,我问他是谁,他说是HWANG,HWANG LI QUN。

    我才想起邮箱里的陌生来信。

    那封邮件很简单。

    “你是林桉吗?”

    我开始在记忆里搜索黄莉群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总觉得熟悉。

    这封信则长了,打开黄色的信封,里面钢笔的笔墨满满铺平了一整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中文我几乎快认不出来。

    “  ……你估计是不记得我了,但我想林老师跟你讲起来过的,你抓周的时候差点毁了我的毕业论文。

    在?廊?看到你的时候,惊讶的很,总记得三年前去参加老师们的葬礼时,你是学?物的还是学医的来着,怎么从珠宝切割的实验室?出来,我去问了学校里的管理员,知道你在读珠宝设计,我很惊讶。我现在就在这里任教,那天约你的导师喝咖啡,碰见了你。我当时啊,反复问我太太,说,这是不是林?师的孙?,是不是他?后来我又来找过你,不过你没认出我,不过也是的,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和那个???是结婚了?来美国了吗?我听你的导师说你已经结婚了,真是没想到。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太太和我想请你在家吃个饭,你可以把你的伴侣也带上。”

    我想起来了她是谁了,也想爷爷奶奶。

    突然的,我的心脏剧烈的疼痛,害得我几乎要贴在桌子上,脸上的肌rou紧贴那张信纸,满鼻子都是墨水的那股锈味儿。

    待我抬起头,纸上的钢笔字已经被晕的一塌糊涂,一片片小水洼浮现在浆糊做的土地之上,咸湿的水源让这片土地承受不住,一下就变得模模糊糊。

    三年前的雨夜好像又降临了,闪电夺走了我的家人,雷电偷去了我的神智。这封信好像在提醒我,我已经忘记了太多本不该忘记的事情。

    我的家不在加州,我的家不在实验室,我的家不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宅子里,我的家在一块儿小小的墓碑前,我的家在保吏C区三幢7单元701室,我的灵魂始终在哪里游荡,在加州的这个,只是一个空壳。

    150

    我不敢联系黄莉群,我害怕牵连她。他总是控制我的一切,之前有一个人问了我的联系方式,我明明没有给,但是第二天就听说那位搭讪者连着一周没来上课。

    我质问他,是不是他干的。他又沉默,平静地看着我,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极致的残暴。

    他过来要亲我,我恶心的想吐,我想我还是没办法爱他,我绝对没办法爱他,我不可能爱他,我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