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00章 天上星，亮晶晶（下）

    晶晶领着黄薇和警卫班留在路南，主要是想用镜头留下战场资料，好回去编写图片新闻。

她虽然也是长征路上参军的，算得上老红军、老八路了，但是在红七军团、教导师这样强大的队伍中，她是秀才、笔杆子、大知识分子，是部队中的宝贝疙瘩，一直处于严密的警卫中，很少有机会上火线与敌人直接拼杀。现在，日机机群就在头顶上狂轰滥炸，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日机瞄上，晶晶参军这么久，今天算是真正体验了血与火的考验。

李小帅率领警卫二连吸引日军机群注意、掩护辎重车队隐蔽的壮举彻底地感染了晶晶，她本来想追上警卫二连，实地拍照采访，可惜李小帅他们的速度太快，晶晶他们追不上。结果，晶晶、黄薇和警卫班成了战地救护队了，她们首先遇到的就是警卫二连的烈士和伤员。

刚才李小帅他们扬鞭纵马、边奔驰边开枪，转移日军机群注意力，这要是拍成照片或者是画成画，一定非常壮美。但是，以骑兵吸引日军机群，本身就是一种近似于自杀的行为，伤亡程度可想而知。

晶晶一身军装，胸前挂着莱卡相机，身上斜背着皮包，腰里挂着小手枪，背上还背着出发前刘一民给她的德国造冲锋枪。

黄薇没有穿军装，上身是藕色湖绸短袖，下身是湖蓝裙子，身上斜背了一把刘一民送给她的手枪，手里拿着莱卡相机。

给随晶晶的警卫班共有12个人，有一挺拐把子机枪，正副班长各一支八一自动步枪，其他战士都是一色的三八大盖。

遇到的第一个烈士是警卫二连的司号员，小伙子是鲁西人，长的象个大姑娘一样，文静的很。此刻他倒在战马下面，小军号掉落在身边。

警卫一营的战士们晶晶基本上都认识，一见平日里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号手牺牲了，晶晶就命令警卫班全体下马，把战马遗体抬开，把小号手的遗体拖出来，合上眼睛。

黄薇和晶晶不同，她虽然写了那么多的战地通讯，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置身于战场之上，一见牺牲的烈士，就嘤嘤地哭开了。

晶晶和战士们把小号手的遗体摆放好后，抬头就看见黄薇在哭，想了想，就让两个战士护送黄薇到牛山镇里面去，和在那里的部队汇合。

战争年代，人的意志力都比较坚强，黄薇哭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哭泣，对晶晶说：“我不走。我和你一起救护伤员、采访。”

晶晶见黄薇不愿意走，说了声好样的，就领着黄薇和战士们向牛山镇东面教一团、骑一团的防线赶去。

在这里，晶晶和黄薇用镜头和笔触记录了八路军战士与日寇浴血拼杀的真实场景。

王老虎率特战一中队和骑一团三营从白塔埠撤退后，日军大部队已经彻底展开了。路南是第六师团主力，以大队、中队为单位，在坦克、装甲车引导下，沿着公路、乡间大路、乡村小队疯狂进攻。八路军阻击部队以营、连、排位单位，依托村庄、青纱帐、沟渠，组成一个个三角阵，毫不畏惧，顽强抗击。

晶晶和黄薇带着警卫班把战马隐蔽在一片青纱帐里，两个人又是拍照、又是记录，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之中。

晶晶隐蔽的位置很便于观察，在她们的左前方，有个小村庄，那里有教一团一个连驻守。日军攻上来时，先是两辆坦克压上了反坦克雷，轰隆轰隆两声巨响，小鬼子的两辆坦克呜咽了几声，就爬在哪里装死狗了。紧接着日军步兵踩响了地雷，等地雷爆炸的尘土散去，晶晶拍下了一张一个日军士兵受伤后躺在地上求救的照片，并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写道：“日军在八路军据守的村庄前踏上了地雷，这是日军坦克和士兵被八路军埋设的地雷炸毁炸伤的情景。”

一队日机就象赌红了眼的赌徒一样，轰鸣着，扑向了小村庄。村庄里突然爆发出了激烈的枪声，一串串子弹向晚霞渲染得血红血红的天空射去，当先一架日机撞上了火力网，被打得凌空爆炸。晶晶迅速按下快门，记录了日机爆炸的场景。黄薇也不甘示弱，镜头追着一架拖着黑烟向前方逃逸的日机，连拍了几张照片。

日军战机太多了，它们疯狂地投掷炸弹，把小村庄变成了一片火海。晶晶按下快门，记录了日军的暴行。并在小本上刷刷刷写道：“疯狂的日机吃亏后，向村庄投掷白磷弹，把昔日原本安宁的小村庄变成了火海。自日军侵华以来，多少城市、集镇、村庄被毁，多少人家灭家绝户，这难道就是日本人宣称的中日提携、共建皇道乐土么？”

就在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废墟的小村庄里，八路军仍然在和日军拼杀。晶晶的镜头就真实地记录了一个个惨烈的场景：小鬼子冲进村庄了，和八路军开始了激烈的村庄争夺战。三个八路军战士面对冲到跟前的日军，来不及上子弹，挺起明晃晃的刺刀，扑进了鬼子群中，和小鬼子拼刺。最后，三个八路军战士胸膛上插着日军的刺刀、自己的刺刀也送进了小鬼子的胸膛，依靠步枪的支撑，屹立在村头的矮墙旁。

更惨烈的还在后面，一个八路军伤员引爆了炸药包，和小鬼子同归于尽。

拍下这样的照片，晶晶两眼生泪，留下两个战士保护黄薇，自己领着警卫班杀进村子增援。

小鬼子此时已经占领了小村庄的部分地区，但是八路军布的是三角阵，防守村庄的八路军可以得到左右两翼的有力支持，虽然部队有伤亡，但是教一团是什么部队？那火力、那战术水平，小鬼子哪里会是对手？哪里会需要晶晶她们增援。

晶晶她们这一出击，马上就吸引了小鬼子的注意，一小队鬼子哇哇叫着，就朝晶晶她们扑来。

防守这一带的是八路军教一团二营，营长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晶晶的增援行动，生怕她有失，慌忙命令火力支援连开火，拦截小鬼子，又发旗语命令晶晶的警卫班长保护首长迅速转移，不要影响主力作战。

晶晶想不到自己的增援行动竟然招致了二营长的训斥，来不及多想，就被警卫班长拉着撤退了。

八路军战机赶到战场后，晶晶和黄薇两个睁大了眼睛，这是它们第一次亲眼看到八路军战机与日机搏击的雄姿。当八路军战机击落日机时，两个杰出的新闻战士都拍下了极为宝贵的照片，晶晶还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话：“黄昏的时候，暮色四起，日机仍在肆虐，疯狂地投弹、扫射。这个时候，一队银白色的战鹰从天而降，扑向了正疯狂投弹、扫射的日机。这是我们的战机，是八路军航空一大队的英雄们在消灭侵略者！”

天黑后，没法拍照了，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快点撤退。但是八路军炮群的大炮一响，晶晶马上意识到我军要发起反击了，带着黄薇和警卫班上马，朝炮群弹着点方向赶去。她毕竟是老红军、老八路，知道炮击过后必然是我军石破天惊的装甲突击。她要记录下装甲英雄们的雄姿。

等她们打着手电筒策马赶到路北的时候，教一旅装甲集团已经发动突击了，车流滚滚、炮声隆隆，炮弹、子弹、车灯，把夜晚渲染得犹如元宵夜放烟花看灯笼一样。

黄薇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景，两眼瞪得溜圆，小嘴张开都合不住，连声赞叹：“威武之师、威武之师！”

晶晶也是一脸陶醉，只不过她见识过鲁中战役、泰西战役时装甲突击的威势，不象黄薇那么惊讶而已。只见她就着手电筒的灯光，在本子上写道：“疯狂的日军做梦也想不到，天刚黑，八路军就发动了突击。在炮群掩护下，八路军装甲集团从陇海路北向鬼子发动了大规模反击。炮群在怒吼，坦克在怒吼，马达在轰鸣，机枪在欢唱，小鬼子的末日到了！”

等到装甲集团突击结束，后勤辎重车队先后抵达陇海路，担架队、卫生队都忙着救护伤员。很快，八路军阻击部队相继撤离。晶晶知道，自己也该撤了，不知道唐星樱她们发现自己私自离队会多么着急呢！

本来，晶晶她们应该直接随教一旅部队北撤，追上唐星樱她们。谁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想的，竟然向牛山镇前进，她要在那里等刘一民率领的后卫部队，与刘一民一起北撤。

八路军东西两翼阻击部队一撤，日军的攻击速度就快了。这场战斗，本来是日军布好陷阱、十拿九稳地要夹击八路军、重创教导师主力，结果又是提前部署、隐蔽调动大军，又是飞机、大炮、坦克、装甲巡逻车、火车齐上阵，打来打去，结果非但没有消灭或击溃八路军主力主力，还赔进了独立混成第二十二联队主力和第35联队主力，损失了不少战机，这让北平的杉杉元、南京的西尾寿造和徐州的山下奉文、武藤章如何能够甘心？杉杉元甚至气的在电报上大骂山下奉文饭桶、末松茂治笨蛋、稻叶四郎徒有虚名，统统巴嘎巴嘎的。

眼见鱼儿要重归大海，担任前敌指挥的第六师团师团长稻叶四郎和第一一四师团师团长末松茂治眼都红了，严令各部队快速合击，追上八路军、消灭八路军。

等刘一民率领骑二团撤到牛山镇的时候，日军的重炮旅团已经进抵距离牛山镇不到十公里的地区了，开始对牛山镇实施炮击。而且，不知道小鬼子是早有准备还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短时间内调集工兵修通了洪庄以西被炸毁的铁路，小鬼子的装甲巡逻车、火车开动了，朝牛山镇一线冲来。

这个时候，整个战场都乱成了一锅粥。日军为了追上八路军、捞一点战果，大炮、坦克炮都对着牛山镇猛打，意图把八路军后卫部队留下来加以消灭，战场上到处都是隆隆炮声和飞舞的弹片。

刘一民纵马弛进镇子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晶晶俏生生地站在镇子口等候，仔细一看，黄薇也在，两个人的脸上在炮火映照下都是莫名其妙的绯红色，晶晶还对着刘一民低声地问了句：“你回来了？”

刘一民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是一句：“乱弹琴！谁让你们留下的？马上撤！”

满心的希望换来的是呵斥，晶晶强憋着泪水不让留下来，向刘一民敬了个礼，翻身上马，跟在刘一民身后向前跑去。

晶晶牺牲后，刘一民后悔不已，他仔细回想和唐星樱她们分别时的场景，这才想起当时自己让唐星樱与母亲同骑，把平儿捆在了赵小曼背后、把平儿捆在了李小帅背后，这个举动会不会引起晶晶的胡思乱想、导致她不随唐星樱、赵小曼和指挥部人员北撤而留在牛山镇等自己呢？一想到这个问题，刘一民就恨自己愚蠢，根本就没有考虑晶晶的感受，要是把和儿放在晶晶身旁或者把平儿不捆在赵小曼背后而是直接交给一连长，会不会能避免悲剧呢？

当然，这只是刘一民自责时的一种想法，晶晶真实的想法谁能知道？她是英雄，说不定不会象刘一民瞎琢磨那样，而是义无反顾地返回战场，履行自己记者、战士的职责！

刘一民原来还打算在牛山镇打个阻击，把追击的小鬼子教训一顿，牵着他们的鼻子往北走，一直引进教五旅布置的伏击圈，吃掉它一部分，把小鬼子打疼打怕，不敢追进根据地。但是现在情况变了，日军马上就要合围，炮火又如此猛烈，骑二团都是骑兵，目标大，一旦陷入鬼子包围圈，那就是一个伤亡惨重的结局。这可是百战精锐，刘一民不舍得让部队这样损失。因此，刘一民没有在牛山镇停留，带着部队直接向北撤退。

不料刚到铁路边，就看见小鬼子的两辆装甲巡逻车一前一后向牛山镇开来，车灯把铮明瓦亮。在日军装甲巡逻车后面，还能看见日军火车头上的灯光。不用说，小鬼子修好了铁路，赶上来了。

刘一民倒不担心小鬼子的装甲巡逻车把部队拦住，因为牛山镇的铁路已经被骑一团拆了，鬼子装甲车、火车再牛，它也不能离开道轨。但是，日军装甲巡逻车和火车上装有大炮，部队就这样过路，势必会被小鬼子发现，骑二团这么大的目标，暴露在鬼子装甲巡逻车、火车火力之下的话，那后果可想而知。

狭路相逢勇者胜！刘一民果断命令骑二团向东疾进五百米，避开日军装甲巡逻车火力覆盖范围，再过路北撤。

部队往北移动，距离不远，按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谁知道这个时候日军的一支迂回渗透部队已经偷偷地摸到了这里，迎面撞上了骑二团。

正常情况下，日军这支小部队根本就不敢招惹骑二团这样规模的部队。但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只要能拖住八路军后卫部队撤退的脚步，哪怕是只迟滞10分钟，日军大部队就可能赶上来，最起码可以实施炮火打击。因此，这支只是一个中队规模的日军小部队，竟然在夜色中架起了机枪、掷弹筒，朝着骑二团开火了。

刘一民纵马跑在队伍的最前端，眼见跑了五百米了，正要拨转马头向北疾驰，就见前面亮光一闪。刘一民赶紧俯身，双腿猛夹马肚，想依靠速度躲避子弹。

人的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就听哒哒哒的机枪声响起，刘一民的战马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好个刘一民，临危不乱。就在战马倒地的那一刻，刘一民身形飞起，直直地向前扑出，然后就地翻滚，出枪射击。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刘一民这样的身手，突然的打击，把骑二团行进中的队伍打了个冷不防，行军行列登时就乱了。

刘一民一边射击，一边喝令陈存义指挥部队反击，消灭鬼子，杀开血路。

骑二团毕竟是战火中磨练出来的精锐，一阵混乱过后，部队就分成两路，集中火力，夹击鬼子。

机枪在战马上喷吐着火舌，掷弹筒在战马上发射，骑二团强大的火力把小鬼子打得抬不起头来。这是遭遇战，双方都没有阵地依托，骑二团自然是占了便宜。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当骑兵们杀进小鬼子群中的时候，那些鬼子就只能作马刀下的无头鬼了。

可惜的是，这一打暴露了目标，鬼子的炮火跟着就到了。刘一民急令部队分散队形，快速穿过铁路，向北撤退。

炮弹在爆炸、战马在嘶鸣，日军在疯狂地开炮拦截，八路军在快速北撤。就在这个时候，刘一民突然听到晶晶喊了一声，扭身一看，黄薇的战马摔到在地，把美丽的女记者抛到了一边。

刘一民刚要圈回马头，去救黄薇，就见晶晶跳下了战马，跑去拉黄薇。

刘一民急的大喊：“晶晶，卧倒！”

就在这时，又是一颗炮弹落下，晶晶一下子扑在了黄薇的身上，想用自己的身体掩护黄薇。

等刘一民打马跑到晶晶和黄薇跟前，晶晶背上已经插了一块弹片，鲜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刘一民抱起晶晶，连喊三声，晶晶才睁开眼睛，往刘一民脸上看了一眼，慢慢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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