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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討債的變客兄

    

14、討債的變客兄

                                    
                    

    冬季恋曲是浪漫的诗篇,雪花纷飞的银白世界,遍地冰清的晶莹,唯美的想象。

    我不喜欢冬天,大三那年,是最糟的冬季。

    除夕是大团圆的日子,二舅竟然放我鸽子,害外婆躲在房里伤心垂泪。

    「阿嬷!二舅像蟑螂,到处都能适应。唛出代志啦,妳唛烦恼喔?」

    「唉!」外婆叹了一声,很无奈笑了笑,一脸忧忡地说:「我是不想自寻烦恼,可是恁阿舅一箍恹恹【意指有如一截树干,形容庸庸碌碌】,伊拢呷甲四十出头喽,还是不会为自己着想。一有钱就呼朋引伴,四界匪类【到处挥霍】,我怎能不担心。」

    我说:「有朋友总比没朋友好,反正二舅就是那个样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阿嬷!妳从少年烦恼到现在,够了啦,妳也该为自己着想。二舅又不是小孩子,前几天有去学校找我,看起来也还好。他有答应我会回来过年,今天才除夕。」

    「他又跑去找你要钱?」

    黃柳妹一猜即中,很不认可地说:「青仔!阿嬷哉影,你甲恁二舅感情尚好【最好】。但宠猪举灶,宠子不孝,宠某吵闹,宠尫半夜爬起来哭;宠查某子,未落人家教……」她大义灭亲的话都还没讲完,房外传来吵架声。

    原来讨债公司的人锲而不舍,特别选在春节来拜年,怪不得黄建孝不敢回家。

    从除夕到初五,每天都有人找上门,都想藉过年来逮人。

    更夸张的是,某家连锁当铺的小开,初三带着二名手下很客气来拜访。

    我本以为他和别组人马一样,留下名片摸摸鼻子装着满肚子闷气走了。

    未承想,初五黄昏我到荷花池散心,天气湿冷薄雾纷飞。却见池边一伞孤立,那位名字叫做陈大松的小开,穿着风衣坐在伞下,一竿在手其乐融融,比姜太公更加怡情更懂得享受。钓鱼还备妥烤炉和酱料,并且很奢侈以红酒当提神饮料。

    可惜的是,陈大松没效法『乡野猎奇异志』一书所载的「神奇钓客黄飞黉」。

    据述,黄飞黉乃上古神仙,法力无边,生性淡泊,不跟风,不附庸,素喜垂钓。黄大仙总是随时自备钓竿,只要来到水畔,只需信手拈来握住胯下的阳具,催动仙术,令其膨胀起来变得硬梆梆的粗大,长逾数十尺,guitou潜入水里当饵,大吐甘露撒芳香,吸引四方鱼儿游过来,争相喙之。于是大jiba受到无数鱼儿围拢,guitou被许多小嘴儿嘬吸,大jiba被刺激到快活噗噗跳,guitou亢奋到频频张弛,膨一咧奈一咧、膨一咧奈一咧,分沁大量的透明甘露,一大股又一大股的从马嘴里吐出来。吸引更多鱼儿游过来抢食,最后连乌龟都从洞里爬出来加入抢夺rou圆的行列。

    勃硬大jiba受到如此的追捧,黄飞黉身舒体爽很畅然,故而爱上垂钓之乐。

    仙人的脑筋就是比凡人聪明百倍,知道用大jiba当钓竿,吸引鱼儿来吸嘬,感觉比自渎更加爽快,结果日久成疾,变成一种戒不掉的瘾头。陈大松的下体穿着毕挺的西装裤,脚上的意大利皮鞋虽然踩着黄泥土,但鞋面上仍旧干干净净闪亮亮。

    他连钓鱼都穿得如此体面,一点都不像放荡不羁的黄飞黉,当然不可能掏出jiba来当钓竿。我没眼福不打紧,想转身避开已太迟,只好硬着头皮趋前打招呼:「陈老板你好!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陪老婆小孩,枯守在这里吹冷风,值得吗?」

    陈大松说:「我还没结婚,钓鱼是我唯一的兴趣,也是驱使我会前来的动力。」

    当铺是一种很古老的行业,我从未踏进过当铺一步,对于当铺的认知都是从小说和电视剧而来。

    印象中当铺就是以物典押现金,只是随着时代的演进,当铺已经不墨守成规。

    如今有的进化变成银行、有的变成地下钱庄,放高利贷赚利息很划算。电视上的社会新闻不乏此类报导,主播总是绘声绘影说得很耸动:「根据本台独家掌握到的讯息,某谢姓男子向地下钱庄借了数十万块,因为利滚利还不出钱,逼不得已跑路,四处躲藏。害债权人必须花大钱,派遣一批武功高强的神秘黑衣人出外搜捕。最后谢姓男子自作自受,被无利可图的小三给出卖,遭黑衣人抓起来刑拷。实况刚好被本台记者冒着生命危险全程拍摄到。只是因为画面充满血腥暴力,不适合合家观赏,本台基于法律规范,不得不割舍,镜头交由记者来口述。」画面切换,转到荒郊野外的夜晚,只见一名头戴安全帽、身穿黑色雨衣,性别难辨的记者。他或她手持麦克风,经过变音处理,很小声说:「大家好!记者现在所处的地方,本是一间很出名的鬼屋,现在被某财团改装成刑堂。听说很多还不出钱的债务人,都曾经被抓来这里接受满清十大酷刑侍候,包括: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烹煮,断椎,梳洗,骑木驴等等。被揍到鼻青脸肿只是小惩戒,被灌肠撑饱饱至少还有半条命;最可怕的是,被活埋变成死相很难看的冤魂……」

    依此类推,陈大松财大气粗绝对不是吃素的。幸好他虽然带人上门来讨债,但态度很温和,算是客气的债权人。值得玩味的是,他能来此钓鱼,代表事先有做功课,我得小心应付:「看来你都打听清楚了,知道这里有个湖,可以钓鱼。」

    陈大松双眼注视着湖面,一派淡定地说:「我无意骗你,其实我很早就听闻,得知这里有个湖,曾经专程前来勘查,很看好这里未来的发展潜力。后来凑巧得知黄建孝,也就是你舅舅,需钱孔急,我主动放出风声,让他找上门。双方讨价还价,我把钱借给他。成交后我还沾沾自喜,自认以小博大赚到了。」他笑着从背袋掏出一张小折椅示意我坐下,又说道:「直到前天经由黄老太太出示地契,我才晓得你舅舅扮猪吃老虎,以瞒天过海的手法把我骗倒了,还好金额不大。」

    「你们拿出来的借据是两佰万,只是本金加利息滚了又滚,这样还不算多?」

    「在我们这一行,那只能算零钱。」他说的一派云淡风轻。

    我听到好想哭,因为我连两万都没有,只能很羡慕说:「有钱真好。」

    「不是我爱炫富,事实如此。内地更有同行,只接以亿起跳的生意。」

    这种别人家的事,相信陈大松没理由长他人志气,只为唬烂骗我。

    所以我不用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很坦白直述:「以亿起跳的数字,好天文、好梦幻,离我太遥远了,我真的太孤陋寡闻。说实在的,我和同学组园艺工作室,打工赚零用钱。好不容易接件十来万的案子,就够我们爽好几个月吶!」

    「脚踏实地,也不错啊!」陈大松把钓竿塞入我手里。「浮标在动,鱼上勾了。」

    我当然会钓鱼,轻松拉起一尾二指宽的鲫鱼。见我欲将鱼放进水桶里,陈大松嗤笑一声,「太小了,放回去吧。」桶里没有半条鱼,烤炉也并未升火,我正自疑惑,他又说:「钓鱼并不一定得吃,何况我又很挑食,最讨厌鱼刺多的鱼。」

    我一听,不假思索便说:「这就奇了。你讨厌鱼刺,可是众所周知,淡水鱼比咸水鱼相对多刺。既然嫌麻烦,干嘛准备烤炉?难不成你想钓乌龟、鳖?噢!我知道了,你不是来钓鱼,是打着钓人的算盘,只是这里地处偏僻,没有美人鱼!」

    陈大松听了投来一瞥,再笑着拉起另外一根钓竿,饵空了。他重新装饵,慢条斯理地说:「钓鱼是很健康的活动,好处多多,可以修身养性磨练耐心,借机思考很多事情。只不过你现在最关心最想知道的,是猜我打算怎样对付你舅舅吧!」

    我说:「你既能猜中我的心事,当然也晓得,地下钱庄逼人还债的新闻很耸动。」

    陈大松说:「小伙子!你言过其实了,不要把每个人都看得那么可怕。」

    我说:「事关我舅舅的人身安全,我岂能不担心。」

    「没错!我们是有放高利贷,但不代表我们没做公益。在商言商,我得到线报,你舅舅这几天经常在附近出没,应该是很想回家过年。遗憾的是,为了给我老爸有个交代,我必须抓到人。只好让我的手下,守着所有出入口。」

    「我舅舅根本没钱还,抓到人,你会怎样?」我心里有数,二舅大槪躲在哪里。

    「每行都有行规,干我们这行的,绝不能心软。你多少看得出来,比起别人粗声粗气,我已经非常客气。如果我说,失去一只手脚,至少命还在,你能接受吗?」

    陈大松绝对不是在吓唬。我不解的是,以他的身份与立场,根本没必要解释。

    他如此客气,超出我理解的范畴,反而乐观不起来。「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我相信缘份,更相信缘份不是天生注定,积极争取往往促成更多良缘。事实证明,我坐在这里钓鱼,你逛了过来。表面上是巧遇,实际上是我用时间与耐心换来的。以此证明我们真的有缘。假如我说我是专程为你而来,你相信吗?」

    陈大松唛输迪讲古,虽不恐怖但很悬疑。让我吃惊之余,又多了一个问号。

    「以你的经验,以及背后可运用的庞大资源,怎会让我二舅给骗倒?」

    「哈!你踩到我的痛处了。说实在的,我自己也不相信,竟会栽在黄建孝手里。一句话,我过于托大,完全不知道,你舅舅在伪造这方面,技术竟会如此精辟。」

    原来,他败在自负上。如果哄女人算专长,那么我二舅便拥有二项专长。

    缘由黄建孝年轻时曾在印刷厂当过学徒,看我拿奖状回家。

    他一时心血来潮,三弄四弄,凭空变出两张奖状,给我二位表哥过过瘾。

    后来黄建孝进化了,义不容辞免费帮兄弟弄假证件,甚至胆大包天想要……

    外婆听到风声,先发制人把黄建孝叫到跟前,来个包公夜审郭槐:「恁爸给你取名叫做建孝,你真正唛见笑咧!你爱匪类,恁母我无法度管,趁早将话讲清楚。你耳坑挖乎清去甲我金足听,你呢敢印银票,我就将你耶双手斩落来养猪!」

    她嫉恶如仇,是个言出必行的女英豪,江湖上人稱『非蜜非饯无心果』。底牌既然掀开,黄建孝比谁都清楚,恁老母说得出就做得到。他不想变成残障人士,一来害怕坐在路边行乞会被没长眼的车子撞死。二来拍谢开口要钱,在夜市卖彩券会被熟识的兄弟欠账而拖垮事业。三来担心用脚打麻将实在很不方便。所以再缺钱花,黄建孝也不敢向天借胆,接受某财团邀请入伙,合作发行印制假钞。孰知,黄建孝脑筋急转弯,弯去把陈老千当摇钱树骗到团团转,惹来断手的祸端。

    唉!二舅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视如己出。如今他有难,我岂能见死不救,只能试图关说:「陈老板!你愿意跟我讲这些,能不能再行行好。我二舅真的没钱,我愿意帮他还,但得等我毕业以后。请你大发慈悲,先把利息冻住好吗?」

    「你很坦率,重感情博义气,是我喜欢的类型。眼下有个变通的方法,不需要你还钱,只要你点头帮我完成心愿。或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必须先声明,纯粹出于爱慕,绝无半点看轻之意。事情缘于王品轩,你应该不陌生吧?」

    「你们也认识?」事情急转直下,让我应接不暇。

    「我们是某俱乐部会员,彼此分享许多事情。品轩前阵子去当兵,你知道吧?」

    陈大松主动告知个人私事,同时暗示他也是同志,间接透露王品轩不为人知的一面,喜欢吹嘘引人注意,竟然不顾江湖道义,把一干炮友出卖当成故事炫耀。其实我和王品轩虽有性关系,但彼此已经很久没有连络,他去当兵黑懒仔也没提过。

    「我是认识王品轩,可从上大学之后,我就没见过他。」我如实相告。

    陈大松说:「以前我常听品轩谈过你,去年来他家作客,曾在镇上与你擦肩而过。我不讳言,明知你舅舅根本还不出钱。原本以为这片土地迟早属于我,可以经常来渡个小假,运气好时可以像现在这样,与你闲话家常培养感情。」

    声音顿住,他定定注视着我,眼里闪烁着热切的异采,神情像是要讨取什么。

    很像黑懒仔求我干他的时候,就是这副嘴脸。

    难不成,外表看起来颇为阳刚的陈大松,骨子里是个深藏不露的菊花娘娘?

    嘿!他微微笑着,彷佛看穿我所思。那不等同默认,我猜对了!

    阿爸喂!现在是怎样,我受宠若惊懒葩丢三下,突然不知道该讲什么才好。

    陈大松很庄重地说:「你很聪明,我也不爱拐弯抹角。事实上,我爸已发出追杀令,稍晚会派人带猎狗前来,纵算翻遍整座山,也要把你舅舅揪出来。我说这件事不是要威胁你,是要让你清楚情势,我不是真正作主的人,其实左右为难,有心帮忙……」他突然伸手握住我一双冰冷的小手,「为了你我愿意牺牲某些利益,但你对我了解不多,有疑虑是正常。我要强调的是,藉由王品轩我对你认识颇深,倾慕已久,很想与你交个朋友,让你有时间来认识我,诚挚邀你共游?」

    意想不到的爆点,我深受震撼,心惊惊问道:「你的意思是……」

    陈大松用力捏下我的手再放开,「请你腾出一周时间,地点由你选,国内国外都行。你只要点下头,我马上把借据拿给你,再私下垫出借款,我爸就没理由去动你舅舅。事情圆满落幕,大家以后还是朋友。」

    他大槪中邪了,竟要找我当伴游。

    这简直匪夷所思,我实在不敢相信。但陈大松的态度,看起来又不像是开玩笑。

    尤其事关二舅的安危,我得慎重思量。陈大松应该三十出头,身材修长,五官端正,身上有股自负的傲气。坦白说,我并不讨厌他。但立场对立,我实在很难有好感。滑稽的是,他开出那么诱人的条件,把我捧上天,俨然要收买我的虚荣心。

    我说:「这么昂贵的旅游,你不觉得吃亏?」

    陈大松泰然说:「喜欢会产生强大支配欲,只求得到,不计代价。」

    我就是听不懂,进一步问道:「条件比我好的人,千千万万,不是吗?」

    陈大松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吸引力作祟,喜欢是没什么道理可言。」

    「生意人最擅长精打细算,你不觉得吃亏吗?」我动之以财。

    陈大松说:「金钱无法衡量一切,等你有能力时自然就懂。」

    ★★★

    冬季戀曲是浪漫的詩篇,雪花紛飛的銀白世界,遍地冰清的晶瑩,唯美的想像。

    我不喜歡冬天,大三那年,是最糟的冬季。

    除夕是大團圓的日子,二舅竟然放我鴿子,害外婆躲在房裡傷心垂淚。

    「阿嬤!二舅像蟑螂,到處都能適應。嘜出代誌啦,妳嘜煩惱喔?」

    「唉!」外婆嘆了一聲,很無奈笑了笑,一臉憂忡地說:「我是不想自尋煩惱,可是恁阿舅一箍懨懨【意指有如一截樹幹,形容庸庸碌碌】,伊攏呷甲四十出頭嘍,還是不會為自己著想。一有錢就呼朋引伴,四界匪類【到處揮霍】,我怎能不擔心。」

    我說:「有朋友總比沒朋友好,反正二舅就是那個樣子,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阿嬤!妳從少年煩惱到現在,夠了啦,妳也該為自己著想。二舅又不是小孩子,前幾天有去學校找我,看起來也還好。他有答應我會回來過年,今天才除夕。」

    「他又跑去找你要錢?」

    黃柳妹一猜即中,很不認可地說:「青仔!阿嬤哉影,你甲恁二舅感情尚好【最好】。但寵豬舉灶,寵子不孝,寵某吵鬧,寵尫半夜爬起來哭;寵查某子,未落人家教……」她大義滅親的話都還沒講完,房外傳來吵架聲。

    原來討債公司的人鍥而不捨,特別選在春節來拜年,怪不得黃建孝不敢回家。

    從除夕到初五,每天都有人找上門,都想藉過年來逮人。

    更誇張的是,某家連鎖當鋪的小開,初三帶著二名手下很客氣來拜訪。

    我本以為他和別組人馬一樣,留下名片摸摸鼻子裝著滿肚子悶氣走了。

    未承想,初五黃昏我到荷花池散心,天氣濕冷薄霧紛飛。卻見池邊一傘孤立,那位名字叫做陳大松的小開,穿著風衣坐在傘下,一竿在手其樂融融,比姜太公更加怡情更懂得享受。釣魚還備妥烤爐和醬料,並且很奢侈以紅酒當提神飲料。

    可惜的是,陳大松沒效法『鄉野獵奇異誌』一書所載的「神奇釣客黃飛黌」。

    據述,黃飛黌乃上古神仙,法力無邊,生性淡泊,不跟風,不附庸,素喜垂釣。黃大仙總是隨時自備釣竿,只要來到水畔,只需信手拈來握住胯下的陽具,催動仙術,令其膨脹起來變得硬梆梆的粗大,長逾數十尺,龜頭潛入水裡當餌,大吐甘露撒芳香,吸引四方魚兒游過來,爭相喙之。於是大雞巴受到無數魚兒圍攏,龜頭被許多小嘴兒嘬吸,大雞巴被刺激到快活噗噗跳,龜頭亢奮到頻頻張弛,膨一咧奈一咧、膨一咧奈一咧,分沁大量的透明甘露,一大股又一大股的從馬嘴裡吐出來。吸引更多魚兒游過來搶食,最後連烏龜都從洞裡爬出來加入搶奪rou圓的行列。

    勃硬大雞巴受到如此的追捧,黃飛黌身舒體爽很暢然,故而愛上垂釣之樂。

    仙人的腦筋就是比凡人聰明百倍,知道用大雞巴當釣竿,吸引魚兒來吸嘬,感覺比自瀆更加爽快,結果日久成疾,變成一種戒不掉的癮頭。陳大松的下體穿著畢挺的西裝褲,腳上的義大利皮鞋雖然踩著黃泥土,但鞋面上仍舊乾乾淨淨閃亮亮。

    他連釣魚都穿得如此體面,一點都不像放蕩不羈的黃飛黌,當然不可能掏出雞巴來當釣竿。我沒眼福不打緊,想轉身避開已太遲,只好硬著頭皮趨前打招呼:「陳老闆你好!大過年的你不在家陪老婆小孩,枯守在這裡吹冷風,值得嗎?」

    陳大松說:「我還沒結婚,釣魚是我唯一的興趣,也是驅使我會前來的動力。」

    當鋪是一種很古老的行業,我從未踏進過當鋪一步,對於當鋪的認知都是從小說和電視劇而來。

    印象中當鋪就是以物典押現金,只是隨著時代的演進,當鋪已經不墨守成規。

    如今有的進化變成銀行、有的變成地下錢莊,放高利貸賺利息很划算。電視上的社會新聞不乏此類報導,主播總是繪聲繪影說得很聳動:「根據本台獨家掌握到的訊息,某謝姓男子向地下錢莊借了數十萬塊,因為利滾利還不出錢,逼不得已跑路,四處躲藏。害債權人必須花大錢,派遣一批武功高強的神秘黑衣人出外搜捕。最後謝姓男子自作自受,被無利可圖的小三給出賣,遭黑衣人抓起來刑拷。實況剛好被本台記者冒著生命危險全程拍攝到。只是因為畫面充滿血腥暴力,不適合閤家觀賞,本台基於法律規範,不得不割捨,鏡頭交由記者來口述。」畫面切換,轉到荒郊野外的夜晚,只見一名頭戴安全帽、身穿黑色雨衣,性別難辨的記者。他或她手持麥克風,經過變音處理,很小聲說:「大家好!記者現在所處的地方,本是一間很出名的鬼屋,現在被某財團改裝成刑堂。聽說很多還不出錢的債務人,都曾經被抓來這裡接受滿清十大酷刑侍候,包括:剝皮,腰斬,車裂,俱五刑,凌遲,縊首,烹煮,斷椎,梳洗,騎木驢等等。被揍到鼻青臉腫只是小懲戒,被灌腸撐飽飽至少還有半條命;最可怕的是,被活埋變成死相很難看的冤魂……」

    依此類推,陳大松財大氣粗絕對不是吃素的。幸好他雖然帶人上門來討債,但態度很溫和,算是客氣的債權人。值得玩味的是,他能來此釣魚,代表事先有做功課,我得小心應付:「看來你都打聽清楚了,知道這裡有個湖,可以釣魚。」

    陳大松雙眼注視著湖面,一派淡定地說:「我無意騙你,其實我很早就聽聞,得知這裡有個湖,曾經專程前來勘查,很看好這裡未來的發展潛力。後來湊巧得知黃建孝,也就是你舅舅,需錢孔急,我主動放出風聲,讓他找上門。雙方討價還價,我把錢借給他。成交後我還沾沾自喜,自認以小博大賺到了。」他笑著從背袋掏出一張小摺椅示意我坐下,又說道:「直到前天經由黃老太太出示地契,我才曉得你舅舅扮豬吃老虎,以瞞天過海的手法把我騙倒了,還好金額不大。」

    「你們拿出來的借據是兩佰萬,只是本金加利息滾了又滾,這樣還不算多?」

    「在我們這一行,那只能算零錢。」他說的一派雲淡風輕。

    我聽到好想哭,因為我連兩萬都沒有,只能很羨慕說:「有錢真好。」

    「不是我愛炫富,事實如此。內地更有同行,只接以億起跳的生意。」

    這種別人家的事,相信陳大松沒理由長他人志氣,只為唬爛騙我。

    所以我不用以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很坦白直述:「以億起跳的數字,好天文、好夢幻,離我太遙遠了,我真的太孤陋寡聞。說實在的,我和同學組園藝工作室,打工賺零用錢。好不容易接件十來萬的案子,就夠我們爽好幾個月吶!」

    「腳踏實地,也不錯啊!」陳大松把釣竿塞入我手裡。「浮標在動,魚上勾了。」

    我當然會釣魚,輕鬆拉起一尾二指寬的鯽魚。見我欲將魚放進水桶裡,陳大松嗤笑一聲,「太小了,放回去吧。」桶裡沒有半條魚,烤爐也並未升火,我正自疑惑,他又說:「釣魚並不一定得吃,何況我又很挑食,最討厭魚刺多的魚。」

    我一聽,不假思索便說:「這就奇了。你討厭魚刺,可是眾所周知,淡水魚比鹹水魚相對多刺。既然嫌麻煩,幹嘛準備烤爐?難不成你想釣烏龜、鱉?噢!我知道了,你不是來釣魚,是打著釣人的算盤,只是這裡地處偏僻,沒有美人魚!」

    陳大松聽了投來一瞥,再笑著拉起另外一根釣竿,餌空了。他重新裝餌,慢條斯理地說:「釣魚是很健康的活動,好處多多,可以修身養性磨練耐心,藉機思考很多事情。只不過你現在最關心最想知道的,是猜我打算怎樣對付你舅舅吧!」

    我說:「你既能猜中我的心事,當然也曉得,地下錢莊逼人還債的新聞很聳動。」

    陳大松說:「小伙子!你言過其實了,不要把每個人都看得那麼可怕。」

    我說:「事關我舅舅的人身安全,我豈能不擔心。」

    「沒錯!我們是有放高利貸,但不代表我們沒做公益。在商言商,我得到線報,你舅舅這幾天經常在附近出沒,應該是很想回家過年。遺憾的是,為了給我老爸有個交代,我必須抓到人。只好讓我的手下,守著所有出入口。」

    「我舅舅根本沒錢還,抓到人,你會怎樣?」我心裡有數,二舅大槪躲在哪裡。

    「每行都有行規,幹我們這行的,絕不能心軟。你多少看得出來,比起別人粗聲粗氣,我已經非常客氣。如果我說,失去一隻手腳,至少命還在,你能接受嗎?」

    陳大松絕對不是在嚇唬。我不解的是,以他的身份與立場,根本沒必要解釋。

    他如此客氣,超出我理解的範疇,反而樂觀不起來。「你能說得具體一點嗎?」

    「我相信緣份,更相信緣份不是天生註定,積極爭取往往促成更多良緣。事實證明,我坐在這裡釣魚,你逛了過來。表面上是巧遇,實際上是我用時間與耐心換來的。以此證明我們真的有緣。假如我說我是專程為你而來,你相信嗎?」

    陳大松嘜輸迪講古,雖不恐怖但很懸疑。讓我吃驚之餘,又多了一個問號。

    「以你的經驗,以及背後可運用的龐大資源,怎會讓我二舅給騙倒?」

    「哈!你踩到我的痛處了。說實在的,我自己也不相信,竟會栽在黃建孝手裡。一句話,我過於托大,完全不知道,你舅舅在偽造這方面,技術竟會如此精闢。」

    原來,他敗在自負上。如果哄女人算專長,那麼我二舅便擁有二項專長。

    緣由黃建孝年輕時曾在印刷廠當過學徒,看我拿獎狀回家。

    他一時心血來潮,三弄四弄,憑空變出兩張獎狀,給我二位表哥過過癮。

    後來黃建孝進化了,義不容辭免費幫兄弟弄假證件,甚至膽大包天想要……

    外婆聽到風聲,先發制人把黃建孝叫到跟前,來個包公夜審郭槐:「恁爸給你取名叫做建孝,你真正嘜見笑咧!你愛匪類,恁母我無法度管,趁早將話講清楚。你耳坑挖乎清去甲我金足聽,你呢敢印銀票,我就將你耶雙手斬落來養豬!」

    她嫉惡如仇,是個言出必行的女英豪,江湖上人稱『非蜜非餞無心果』。底牌既然掀開,黃建孝比誰都清楚,恁老母說得出就做得到。他不想變成殘障人士,一來害怕坐在路邊行乞會被沒長眼的車子撞死。二來拍謝開口要錢,在夜市賣彩券會被熟識的兄弟欠帳而拖垮事業。三來擔心用腳打麻將實在很不方便。所以再缺錢花,黃建孝也不敢向天借膽,接受某財團邀請入伙,合作發行印製假鈔。孰知,黃建孝腦筋急轉彎,彎去把陳老千當搖錢樹騙到團團轉,惹來斷手的禍端。

    唉!二舅從小看著我長大,對我視如己出。如今他有難,我豈能見死不救,只能試圖關說:「陳老闆!你願意跟我講這些,能不能再行行好。我二舅真的沒錢,我願意幫他還,但得等我畢業以後。請你大發慈悲,先把利息凍住好嗎?」

    「你很坦率,重感情博義氣,是我喜歡的類型。眼下有個變通的方法,不需要你還錢,只要你點頭幫我完成心願。或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必須先聲明,純粹出於愛慕,絕無半點看輕之意。事情緣於王品軒,你應該不陌生吧?」

    「你們也認識?」事情急轉直下,讓我應接不暇。

    「我們是某俱樂部會員,彼此分享許多事情。品軒前陣子去當兵,你知道吧?」

    陳大松主動告知個人私事,同時暗示他也是同志,間接透露王品軒不為人知的一面,喜歡吹噓引人注意,竟然不顧江湖道義,把一干炮友出賣當成故事炫耀。其實我和王品軒雖有性關係,但彼此已經很久沒有連絡,他去當兵黑懶仔也沒提過。

    「我是認識王品軒,可從上大學之後,我就沒見過他。」我如實相告。

    陳大松說:「以前我常聽品軒談過你,去年來他家作客,曾在鎮上與你擦肩而過。我不諱言,明知你舅舅根本還不出錢。原本以為這片土地遲早屬於我,可以經常來渡個小假,運氣好時可以像現在這樣,與你閑話家常培養感情。」

    聲音頓住,他定定注視著我,眼裡閃爍著熱切的異采,神情像是要討取什麼。

    很像黑懶仔求我幹他的時候,就是這副嘴臉。

    難不成,外表看起來頗為陽剛的陳大松,骨子裡是個深藏不露的菊花娘娘?

    嘿!他微微笑著,彷彿看穿我所思。那不等同默認,我猜對了!

    阿爸喂!現在是怎樣,我受寵若驚懶葩丟三下,突然不知道該講什麼才好。

    陳大松很莊重地說:「你很聰明,我也不愛拐彎抹角。事實上,我爸已發出追殺令,稍晚會派人帶獵狗前來,縱算翻遍整座山,也要把你舅舅揪出來。我說這件事不是要威脅你,是要讓你清楚情勢,我不是真正作主的人,其實左右為難,有心幫忙……」他突然伸手握住我一雙冰冷的小手,「為了你我願意犧牲某些利益,但你對我瞭解不多,有疑慮是正常。我要強調的是,藉由王品軒我對你認識頗深,傾慕已久很想與你交個朋友,讓你有時間來認識我,誠摯邀你共遊?」

    意想不到的爆點,我深受震撼,心驚驚問道:「你的意思是……」

    陳大松用力捏下我的手再放開,「請你騰出一周時間,地點由你選,國內國外都行。你只要點下頭,我馬上把借據拿給你,再私下墊出借款,我爸就沒理由去動你舅舅。事情圓滿落幕,大家以後還是朋友。」

    他大槪中邪了,竟要找我當伴遊。

    這簡直匪夷所思,我實在不敢相信。但陳大松的態度,看起來又不像是開玩笑。

    尤其事關二舅的安危,我得慎重思量。陳大松應該三十出頭,身材修長,五官端正,身上有股自負的傲氣。坦白說我並不討厭他。但立場對立,我實在很難有好感。滑稽的是,他開出那麼誘人的條件把我捧上天,儼然要收買我的虛榮心。

    我說:「這麼昂貴的旅遊,你不覺得吃虧?」

    陳大松泰然說:「喜歡會產生強大支配欲,只求得到,不計代價。」

    我就是聽不懂,進一步問道:「條件比我好的人,千千萬萬,不是嗎?」

    陳大松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吸引力作祟,喜歡是沒什麼道理可言。」

    「生意人最擅長精打細算,你不覺得吃虧嗎?」我動之以財。

    陳大松說:「金錢無法衡量一切,等你有能力時自然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