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自我修养（2）
藤丸立香拉开车厢门时，正对上一双平静的黑曜石般的眼睛。Shadow Border被始皇帝扣下研究，他们如今的代步工具就是一辆运输货物用的卡车，所幸给监狱送货的车辆中也有箱型和敞篷之分，让对方有个地方能够躺下休息。 那个人正倚着墙壁坐在简易的床上，鲜见地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他就更显得瘦骨嶙峋，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年轻的御主便摇头定了定神，把托盘递了过去，上面有几块干粮和热腾腾的rou汤，虽然不太精致，但都是能填饱肚子、提供能量的食物。 “那个……多少吃一点吧，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 达芬奇三缄其口的“隐私”，或许其他人反应不过来，但对于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对方秘密的藤丸立香却是不难——当然和他有一定情报差的福尔摩斯先生也靠推理能力和捕捉到的蛛丝马迹瞬间明白了过来。 然后，二人也就理解了万能天才的尴尬。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是因为月经初潮未免也太不妥当。 不过、倒是没想过他连这种器官都有……不小心跌倒摸到对方胸口时，他还以为是个女孩子，但怎么想怎么不对。或许他女性的那一部分发育得不怎么好吧……虽然晚了不少，但现在算是彻底成熟了？ “……” 用力拍了拍脸颊、驱除心中的杂念，少年御主再抬起头时，便看到黑发青年莫名其妙的表情。是啊，从旁观的视角，自己的行为简直是人类迷惑行为大赏，但是，明明他才是想要抱怨的那一方。少年想要找个话头来缓解尴尬，但一遇到眼前的人，他就难以抑制地笨嘴拙舌起来，没话找话道： “不用担心，里面没有毒。” “……？辨别食物中有没有药或毒我还是做得到的。”况且，自己也根本不怕被下毒。 “咳咳……哎呀我受不了了！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名字而已嘛！只能用‘你’和‘神秘人’代替的话，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明明都知道我们的名字”，藤丸立香张牙舞爪道。 倒是没什么，只是觉得没有特意自我介绍的必要，凛的名字没有特殊的意义、也不是很重要。 “凛，我叫凛……还有什么事吗？” “凛……是吗？”少年认真地好像在咀嚼着这个单字一样反复地念叨着，“谢谢，我记住了，那就不打扰你休息……吃完了之后把盘子放在一边就好。”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不知怎的给人不愿多待的感觉。凛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慢慢喝着热汤，让冰冷的下腹渐渐回暖。 “你……” 黑发蓝眼的御主已走到了门口，却又回过头来，面色复杂， “你、要小心啊。” “？这我知道。” 看他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青年科学家不解地歪了歪头。 “啊？你都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藤丸立香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他晃啊晃的。 “当然是从一开始了，”凛放下了汤勺，平淡道，“我不打算和谁合作，就要背负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想必，无论是你们迦勒底，还是Crypter那一侧，对我心怀怨恨的都不在少数，但是、要取我的性命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为什么那样子。” “……” 凛先是看到少年御主瞪大了眼睛，然后，他就满脸的哭笑不得，无奈地摇着头： “唉，不是这回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敢保证、起码在我认识的人里，没人想要你的命。” 这不太可能，凛知道迦勒底的家伙们、尤其是这名御主，有时候有些天真过头，他可能是觉得“大家都是好人”，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Servant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然、或许在善良的Master的面前会装装样子。 “虽然要不要别的可就不一定了……” 藤丸立香自言自语地咕哝道。 “什么？” 他声音太小，凛又一时有些走神，没听清。 “没事，你慢慢吃，我先走了。……要是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记得大声点叫人。” 能有什么情况？还是说、他在预告说有从者要来找麻烦，在隐晦地提醒自己？现在全身都使不出什么力气，如果遇敌，顶多能射几发魔弹而已……对付魔兽和普通的对手倒是绰绰有余，从者战是想也别想了。 带着深深的忧虑和警惕，他也不太敢入眠，就和衣闭目养神，静静忍受着下腹的胀痛，心中前所未有的凄凉、惶惑。 …… “那家伙的名字？！Master你这就已问出来了？他愿意和你讲话？” 夸张地挑起一侧的眉毛，金发的叛逆骑士把一张俊脸扭得像抽象画作。也难怪他这副做派，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觑，下巴掉了一地。要知道，在异闻带的旅行开始之前，他们有四分之三的人都笃定凛压根就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他就是阴鸷冰冷到这种程度的人类，每每都只是短暂地现身，做完必要的事情就瞬间消失。到了异闻带，哪怕是他也有些吃不住独自作战，才偶尔会与迦勒底联合。 “嗯，我觉得凛他可能是累了吧，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凛？啊、这就是那家伙的……”莫德雷德抓了抓头发，“和想象中不同，发音倒是挺可爱的。” “哈……可以不要对别人的甜心叫得那么亲热吗，骑士大人？”身穿黑色唐装的狐耳男子金眸闪烁、不悦地道。 “跟你他妈有什么关系？瞧你这样子，恐怕之前连那什么甜心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 凛对迦勒底的冷淡态度可不是独此一家，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死样子，更何况高扬斯卡里埃尔还是反方定位，其待遇之差，毫无嘲讽迦勒底的立场。 “呶，我和甜心的羁绊可不是区区名字这种代号所能概括的。” 可是，连喜欢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已经是标准的自作多情了吧。藤丸立香忖道。但好像也没谁可以指摘他，他们这一群人、不都是自作多情么？当事人可是一点也没有觉察……又有谁能觉察得到所有人的肮脏欲望呢。 …… 中国异闻带被切除之后，凛也被带回了临时迦勒底，虽然高扬斯卡里埃尔逃跑时想顺便“劫狱”，但那时凛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到底是没有成功。 一石激起千层浪，简直像世纪巨星的粉丝见面会一般，整个迦勒底都沸腾了起来。但由于人数太多，反而能维持比较稳定的秩序，不至于出现什么不成体统的场面。 饶是如此，凛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迦勒底是不是有排队参观俘虏的风俗，他那间不大的屋子门槛都快被踩破了，照这个架势，哪一天把他抬出去烤着吃了似乎都不奇怪……虽然他们拙劣地试图表达自身的友善，但凛总是没来由地寒毛直竖、浑身发冷，或许是感受到了他们掩饰得很差的杀意。自己不是作为客人，而是作为俘虏被捉到这里来的——一个接一个地来“瞻仰”囚犯，应当是为了表明上下地位吧。 明明都是些英雄豪杰、帝王将相，威胁人的方式却这么简单粗暴。果然，他和所谓的英灵从者合不来，唯有这个时候，他才佩服起迦勒底的御主来，能和这么多性格各异的麻烦人物正常交涉，换了自己八成、不、是一定做不到的。 “虽然到头来还是在同一屋檐下，但是、朕那时还真是亏待了汝。”凛下身的疼痛会发展到能把人弄昏的程度，他自己的原因占七成，而牢房恶劣的环境就是剩下的三成。始皇帝倒真是有些在为这个他不可能提前预见到的后果而悔过的样子。 “……没什么。” 要怪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或者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的。 “那汝如何打算呢？是和朕那时一样，继续做囚犯、还是协助立香他们？” “……立香？” 叫得可真亲近。无法想象是那个杀伐果断的老成皇帝。 “啊、朕承认了他、和他所在的泛人类史有着独特的价值，所以会伸出援手、会用这双眼睛观察。”既是君王，也是仙人，九天之上的玄鸟自信地扬言道，“但是、若朕有朝一日还是判断由朕统治的世间更安宁太平的话，可就另当别论了……那么，贤人啊，你又如何呢？” “……” “勿自逼过甚，放自己一马有时会比较好哦。……虽然不顺从朕而顺从立香着实令人挫败。” …… “综上所述，小凛已经恢复健康啦，哇耶。” 身材娇小的棕发少年乐呵呵地鼓着掌，在他身边的就是被谈论的本人，今天人来得尤其的齐，似乎也是要宣布什么事，除了御主、马修、福尔摩斯、紫苑这类核心成员，连Servant们都零零散散来了几十号人。 “啪啪啪”、配合着鼓了几次掌，年轻的御主就绷起严肃脸，认真地道： “今天叫大家来这里，主要是想说明凛先生的事……我个人的意见，是想与他成为合作关系，凛先生也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居住在迦勒底中，大家有什么异……” “我有意见。”凛冷冷道。这种不温不火的提案，即使勉强凭借人望通过了，也不会长久的。 “凛、凛先生……”黑发少年却好像是会错了意，满脸的失望，“我只、我只是……” “以所欠的人情为限，我会提供帮助。但不是合作，我只是俘虏而已，在这段期间、想要对我做什么都随便你们好了。” 比起实际上有无瓜葛，凛更讨厌形式上的“亲密关系”。“合作者”“协作者”之类的身份，与他并不相配，他也从没想过要跟谁“团结一致”。 “您……你……” 果然，人人都露出了惊异之色，凛一时间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藤丸立香更是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利索了。毁掉他的美好童话世界还真是抱歉，但没人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少年捂住脸转过身去，开始一下一下地用脑袋撞身后的墙壁，力气不大，但还是发出了“笃”“笃”的声响，频率稳定地撞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回过头来，额头红彤彤的： “算我求你、好不好？以后可再也别说这么危险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