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五行阵眼

    茨木驻足在十米开外，远远打量着自家院子。

    秋日的早晨，阳光已经明朗，那栋看似平凡的两层小楼却隐隐罩着一层独属于厉鬼的暗红阴影。

    “他们每一个都怨念深重。”茨木描述着酒吞托付给他的鬼灵们。

    “每一个妖鬼从记事以来，就深知自己和人类必有一战。”酒吞攥紧了握在掌心的手，“你只是从来都比他们更清楚这件事，所以从不觉得可以逃避。”

    茨木轻叹一声：“我不会真连这种事也归咎在自己头上。就算是鬼族的灾厄，真正想要屠杀鬼族的也自有其人。”

    “你明白就好。”酒吞朝茨木会心一笑。

    有些碎片隐约随着回忆的画面一并浮现，譬如平安时代的阴阳术士确实有拘鬼炼魂之事，就像田中所说，但他们包围大江山“冠冕堂皇一战”的时候奇怪地没有动用这些力量，再譬如，虽然断臂与死亡几乎接踵而至，可茨木明白地记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这之间脱逃了。

    “挚友，当年我魂飞魄散的时候，一样少了一条手臂，对么？”

    鬼王的眸光动了动，显然领会了茨木的暗示。

    “挚友以为那条断臂随我一起化成了灰，可它并没有被碎魂符击中。更何况，推动源氏攻打鬼疆的那团紫东西还缠在这条断臂上。”

    鬼王归来之时，“紫雾”若想逃，源氏的兵马就是最方便的渡船。

    而他们的传人，兴许也能被当作庇护继续利用，毕竟这“紫雾”超脱三界，是难得的力量。

    茨木握着酒吞的手，大步穿过院门，径直走进玄关，他要回去好好顺一顺这个思路。

    行经楼梯转角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映亮了角落里掉落的香灰。

    茨木看见香灰忽然意识到，他跟田中后续的聊天提到的一件事情，恐怕也有一些文章。

    “我跟你说啊，我家香多少是有点神通的。山那边的火葬场，举行仪式的香火都是从我店里进的。”田中当时是这么吹嘘的，“那里的人告诉我，有的客人还专门要接火种回家，毕竟这样把亲人留在身边更灵验呢！”

    “火种？这怎么接回去？”茨木起初还不太信。

    “当然是用蜡烛接走。接回家之后再换成长明的莲花灯点起来，用它来点香祭拜亡者。”田中说得煞有介事。

    山那边确实是有一座火葬场的。茨木在地图上见过它，只不过以他的体质，不可能没事跑去那种地方一探究竟。

    酒吞之前与他讨论过的五行之阵，是以木、火、土、金、水为必要的结界顶点，这结界往小了说是一方桌面上的祭坛，往大了说也未必不能是一块地域，再或者，从地图上的五个方位取来对应的五行之物，安置在祭坛之中，是为上佳。

    茨木的小楼是阴灵的“井”，属阴水，神祀结界里的土可用，属阴土，那术士三人之中的“师父”是阴木命格，他们这一派连同先前被算计的边缘人也都去过小街买棺木，那么阴木大概率落在了小街的方位，此时田中提到的这家允许客人接引香火的火葬场，岂不就是天时地利的阴火所在？

    “我好像知道了！”茨木恍然大悟，甚至来不及走进家门就打开了手机里的地图。

    他一边对酒吞解释着今天听来的消息，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圈出地图上对应小楼、神祀、殡葬用品街和火葬场的四个点。

    果不其然，这些位置连成了一个近乎对称的梯形，距离完整的五芒星只差最后一个点。

    “那么‘金’的所在，会是这里吧。”茨木手指一落，喃喃道，“藏着那把刀的地方，术士们的宅院。”

    酒吞顺着他的所指看过去，是一片含糊标注的“园林”，的确可疑得很。

    “断臂留不下这么久，就算被源氏带走也早就腐烂消失了，可是那把断我手臂的武士刀，最适合代替它作为紫东西的载体。”茨木一字一字地说着，声音变得亢奋而轻微地颤抖，“挚友隐藏了传说的真相，所以那帮‘名士传人’会以为它砍下的不是我的手臂，而是鬼王的头颅。”

    “你不受情绪左右的时候，果然聪明得很。”酒吞不掩骄傲地搂住茨木的腰，顺势把他推进门里。

    “那下一步怎么办？”茨木兴致上来了，眼里星辰漫布，屁股还没沾上沙发就打算开启他之后的计划。

    酒吞支着下巴假装沉思了一下：“不如……先吃你今天的第一顿饭。然后，把家具买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说着自己都笑起来，推搡着茨木倒在沙发上。

    “你要是照顾不好自己，本大爷会找个办法借尸还魂。以后你身边就要多出一个僵尸了，每天盯着你按时作息，手把手教你做饭。”酒吞“威胁”道，微凉的指节刮了一下茨木的鼻头，“好好过日子，这些跟你现在做的事一样重要。”

    可是你现在的样子已经无所不能了——茨木根本没被他的“威胁”吓到，反而在心里悄悄这么想着。

    茨木听从了酒吞的话，难得正式地泡了一杯咖啡，又热了一碗速食米饭。热腾腾的白饭被他填进碗里，小心翼翼地压出一个浅坑，打进一颗生鸡蛋黄，配上一把葱花和烟熏三文鱼片。

    有些不伦不类的“经典款式”，复刻的却是已经过去很久的童年早餐。

    看着一向便利店解决一切的茨木难得换了口味，酒吞知道，今天的事终于开始解开他关于过往的心结。

    毕竟不论发生了什么，生活都要照常前进。

    茨木吃完饭，一回头，发现这几天堆在椅子上的脏衣服已经不翼而飞，浴室外面的洗衣机却“滴”地一声运转起来。

    他放下碗筷，故意迈着谨小慎微的脚步走过去，盯着那台自己运转的机器看了一会儿。

    “……是灵异现象呢。”茨木假装惊讶地自言自语。

    下一刻，他就被灵异现象的始作俑者堵进了浴室。他在他的“监督”下，贴着冰凉的身体，冲着升温的热水，喘息急促且缠绵地洗了个澡。

    待到裹着浴巾坐在竖着巨大镜子的书桌前，准备一起挑家具的时候，茨木才想起什么，忽然问酒吞：

    “我这辈子好像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触碰你都不会再被阴气侵蚀了？”

    “你本来就不应该受影响。那些前世，是因为你自己的魂魄并不实存，守着本大爷的只是一具具被你的名字烙印的‘身体’而已，虽然继承了你很少一部分意识。”

    即便很少，也满满都是执念。

    “如果那些轮回的早逝能负载痛苦，大概也能替我分担一些愧疚吧。”

    “可是本大爷不希望你痛苦，宁愿每个轮回都能修复你的碎痕。”

    茨木知道，酒吞最终如愿以偿，因为重生的魂体最先完整的是一枚坚不可摧的心脏。

    此时此刻，这枚心脏正与茨木身体里由血rou铸就的那枚一同跳动，“咚咚”的声响轻叩着酒吞的耳朵。伴随着这样的“旋律”，酒吞轻轻按住茨木频繁翻动着购物网页的手：

    “别这么心急，先把指南针打开。”

    茨木闻言这才想起来，田中也曾提醒过他注意家中的“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