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危机四伏

    人群乌泱泱乱作一团的时候，鬼王忽然在茨木脑海里说：

    “赶紧让山童出去一趟，买这两样东西。”

    照鬼王的吩咐，茨木交待山童去最近的车站搭火车，到十公里之外找一家美术用品店买朱砂墨汁，再去一家商城找到专门的布店，买一种桑蚕丝捻成的绣线。茨木把详细的地址郑重地写给山童，还掏出自己的备用手机交给了他。

    “随时联系，快去快回！”

    山童听见这八个字，熟悉的使命感涌上心头，他意识到这是重回世间以来接手的最重要的嘱托。

    身体的原主是个深居浅出的人，山童脑袋里能调取的出行经验屈指可数。但他不管不顾地直奔火车站，磕磕绊绊地买好票上了车，还学着茨木的样子用手机的地图软件查找最快的路线。这一连串下来，山童捏着的车票早就被手心的汗水浸湿了。

    “大哥你那边撑住啊，不行就把鬼葫芦哥叫过去，家里兄弟没事的。”车行驶出一半，山童终于忍不住给茨木发了这条短信。

    火车刚停住，他就一个加速冲出了车门，朝目的地一路狂奔而去。

    今天很幸运，美术用品店是开业的。

    山童在矿物颜料的货架上找到了朱砂墨汁，顾不上回应店主客套的寒暄，丢下钱抱着袋子就继续赶往下一站。

    这一路除了在奔跑就是靠着车轮疾驰，时光仿佛重叠，像把千年以前的鬼疆呼啸的腥风召回了耳边。

    终于，他在日落之前买到了沉甸甸的几卷桑蚕丝绣线。上了回程的火车，山童咚咚乱跳的心才稍微镇静下来。

    身后突然涌起一股霸道的威压，山童一个趔趄差点坐不稳。

    他扭头一看，居然鬼王也上了车，就坐在他背后的空座椅上。

    “朱砂墨拿给本大爷。”鬼王简短地吩咐道。

    山童把手伸进袋子，忽然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老大你要干什么？我魂魄还是个鬼呢，朱砂克鬼太厉害，就这么拿出来我可扛不住！”他以鬼灵之间的意念对鬼王传讯，这是千年以来大江山妖鬼之间惯用的方式。

    山童等来的回应却是空白。

    几秒之后，身后再一次响起不耐烦的声音：“磨蹭什么，快点！来不及了！”

    “鬼王”竟然接不到自己的意念？

    觉出蹊跷，山童不动声色地捂紧了袋子。

    于此同时他回过头拖延时间，比着口型问身后的“鬼王”：“怎么了？大哥那边出事了吗？”

    “片场的人都疯了，你需要这个朱砂墨自保，赶紧给我！”

    山童心道：这朱砂墨落进你手里，别说保我，不弄死我都算我命大。然而他故意只是面露难色，甚至犹犹豫豫地从袋子里面抽出一卷桑蚕丝线：“用这个行不？朱砂的话……我真怕扛不住啊！”

    “鬼王”终于忍不住了，凶猛的戾气从身后穿出，直接锁上了山童的喉咙。

    一只虚形的手径直穿向前方，朝着袋子里的墨盒伸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血色的瘴气从车轮之下翻涌上来，飞沙走石，瞬间淹没了半截车厢。

    真正的鬼王一袭黑袍坠地，红发猎猎如火。他危悬在山童身侧，一把掐住了那只妄图盗取朱砂的手：

    “离占山为王都差百年道行，凭你也配冒充本大爷？”

    暗金的咒力从正牌鬼王的指尖打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进赝品的魂形。

    它甚还至来不及痛叫，就被禁忌的咒文震碎了魂魄，散落的齑粉转瞬没入虚空。

    “还挺机灵的，知道传意念来试探真假，茨木没挑错人。”鬼王拍去手上沾的“尘屑”，在山童旁边坐下，瞟了一眼他的喉咙确认无大碍。

    刚才山童传递的意念赝品虽然收不到，鬼王本人却收到了。也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找了过来。

    “还好……要是让它毁了朱砂墨，大哥那边就麻烦了。”山童一颗悬着的心落实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他环顾这节空荡荡的车厢，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恶灵做好的局。

    如此险要的处境，若是不是头脑还算机灵，自己恐怕撑不过分秒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吧，山童腹诽。

    鬼王目视窗外渐渐暗沉的天，似乎感应到了山童的惊恐：“你大哥醒过来之前，围攻他的东西比这十倍还多，骗都不带骗，直接就下死手。”

    他提及茨木，幽深的紫眸里流淌出毫不掩饰的疼惜。

    千年以来，山童记得自己从没在鬼王眼中见过这样的情绪。

    他回想过去，鬼王即便当着茨木，也只在真正危急的关头面色焦急，他不会让茨木从他任何一个眼神中被低看。也因此，那个鬼王之下、万灵之上的鬼族统帅自始至终勇猛无畏，是无数鬼灵心目中的传说。

    “冒牌东西居然还敢骗我，说什么大哥撑不住了。”山童想到这茬忍不住忿忿然，哪怕已经亲眼看着赝品灰飞烟灭仍不解气。

    不料鬼王闻言沉吟，片刻之后却说：

    “这倒未必是骗你，那边的确快拖不住了。”

    山童火急火燎地赶回剧组，眼前一幕让他明白了鬼王的话。

    披着僵尸妆容的一群人彻底癫狂了，一个个捡起地上的碎石，“嘭、嘭”砸着横在空地里的房车和临时化妆间紧闭的门，有的还拿血rou的身体猛撞上去。

    脚下乍一踏上古墓周遭的土地，山童身上的活人气息就吸引了人皮下面的僵尸灵。

    面前的人一个个将脖子扭成90度看过来，眼里毕露凶光。

    突然，身旁的灌木后面伸出一只手。山童“哇呀”一声惊叫，转瞬就被扯了过去。

    又一只手急忙捂住了山童的嘴。

    所幸手的气息让山童认出来，把自己拖进灌木的不是别人，是还留在外面的茨木。

    茨木身后亮起一双血红的兽目，山童看见的时候差点哭了出来——大哥听了他的建议，真的把鬼葫芦这威猛的地狱犬给召来了。

    扒着灌木的缝隙看向外面，山童发现那群僵尸灵冲到五米开外的地方就刹住了脚步，挥舞手臂却犹犹豫豫不敢进前。而自己身旁，茨木掌心横躺的晶石漫溢出凶猛的气息，被他身上流淌出来的黑色包裹着，竟然朝外顶成一道不容进犯的屏障。

    “山童，朱砂墨拿来！”茨木低声敦促道。

    护了一路的朱砂墨终于可以交给正主，山童激动地翻开袋子，一把扯去纸盒，把墨瓶结结实实地塞进茨木手里。

    茨木接过来将“心脏”径直贴在上面，刚猛烈性的朱砂瞬间被涌动的气息驯化。

    “请灌注血海之水，吾王。”

    汹涌的血红应声弥漫。

    山童紧张地盯着茨木，见他眉头微蹙着阖上眼，无形的意念贯穿墨瓶的刹那，“海水”竟全部逆转流向围拢上去，随一道震颤四野的波动尽数钻进墨汁，须臾与之融为一体。

    “……大哥，你过去好像还不会这些？”山童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心生已久的问题。

    茨木嘴角一挑：“不是新学的。”

    他把问题的答案留给山童自己领悟，伸手抽出山童怀中的袋子，掏了两卷桑蚕丝线出来。

    茨木打开朱砂墨瓶，把两卷丝线奢侈地淋了个透彻，又朝虚空勾了一下手指，黑红相间的剧毒蝶翼便扑扇着显出身形。

    沾有蛊毒的鳞粉撒向茨木掌心的丝线，成为他融铸灵器的最重要的粘合剂。

    手中洁白的丝缕遍染朱红，在与朱砂交融的瞬间，深里涌动着泛起一层暗金的光晕。

    茨木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晕直到其收回蚕丝深处，终于展眉笑道：

    “成了。”

    蚕丝是实有的茧丝，朱砂亦可作血海之水的载体，二者受了禁忌之力的激发，借着蛊毒合在一起，即为血降丝。

    今时今日，所有僵尸灵附身的都是活人的身体，茨木自不能把这些行走的皮囊怎么样，所以就只好效仿某些魙，拿血降丝来驭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