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牢房门被打开的时候，高启强知道，时间到了，纵然他早就做过心里准备，可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对死亡产生了恐惧。倘若说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没有后悔过那是假的，从高启盛死的时候，从陈金默死的时候，从陈书婷死的时候……身边亲近的人每死一个他都后悔的要死，可是，他早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推开安欣的那一刻，或者从他收下那两万块的时候，他就无法回头了。

    高启强艰难的起身，一步步往外挪去，走向自己早已注定的那个结局。恍惚间，他想起自己问过安欣许多次如果，安欣回答他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其实连高启强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如果上天真的给他一次机会，当他再次站在那条人生岔路上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也许他会重新走上不归路，也许不会。

    “砰”

    枪声响起的时候，高启强无可避免的想起了2000年审讯室里，安欣真诚的笑容……

    ※

    “……”

    “……阿……强……”

    “阿强！”

    由远及近的叫喊声惊醒了高启强，他寻声看去，结果愣在当场，此时他站在熟悉的鱼摊里，而年轻的唐小龙唐小虎则站在鱼摊前，他们是来收卫生费的。

    高启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茫然四顾，入目的是已经远离自己很久，熟悉又陌生的市场。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心跳加速的同时匆忙上前推开了唐小龙唐小虎就要往市场外走去，结果因为一个不注意踩到了烂菜叶摔了一跤，刺骨的疼痛自撑地的掌心传来，抬手一看，掌心蹭破的地方正在流血，可他没有去擦，反而一把按着伤口处，借着疼痛，清醒了很多，所以他知道，这不是梦，他身处真实的世界。

    其实高启强心里是疑惑的，他不明白作恶多端的自己为什么会得到上天的眷顾给他这次机会，他只是飞快的起身再次跑了起来，抛下身后的一片骂声。

    高启强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在一个墙角蹲下背靠着墙埋头喘息，随着喘息带起的，是喉间的血腥味，他干涩的咽了咽口水，直到远处传来警笛声才停下转头，然后看见离自己不远处的正是市公安局的大门。喘息渐渐平复，他就蹲在这里等着，思绪不由飘远，莫名的，他想起了安欣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时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老高啊，你是一个好人，至少目前我是这么认为的，可能是因为你有弟弟meimei的缘故，我总觉得你活得太辛苦了，要不要，让自己过得踏实点。

    踏实点。

    是啊，上辈子他不仅有钱还有权，可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在先后失去了高启盛和陈书婷以后，他没有一夜是安眠的。

    所以他要选的路，从来只有一条。

    这一次，他只想和弟弟meimei过平凡的生活。

    “安欣。”

    熟悉的名字令高启强回神，他看向市公安局门口，年轻警官是记忆中的阳光朝气，他笑着跑向门口叫他的女孩。此时的他还未早生白发，还没有一身病痛，仔细想想，其实安欣上辈子那悲惨的一生大多似乎都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的参与，也许安欣现在有着坦荡的仕途和光明的未来，甚至会和自己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几个孩子。

    所以，高启强慢慢起身，然后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开。因此，这一次，就不要再见了，毕竟，这是他欠他的。

    回到市场关了鱼摊，除了一些私人物品和捞了条最大的鱼外其余他什么也没拿，最后在买了几样高启盛和高启兰喜欢吃的菜后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他已经基本决定好之后的路怎么走了，剩下的就是怎么劝服高启盛放弃小灵通的事了。

    安欣从来都是对的，如果当初高启强能在他最后一次试探时抓住他的手，也许高启盛就不会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半个害死高启盛的凶手。

    他自十三岁时承担起照顾弟弟meimei的责任，拿着那500块艰难的在底层和市场求生，自从父母去世以后，长兄如父这四个字几乎刻在了他的灵魂里，可他到底只是个孩子，他也需要父母的爱护，但他已经没机会和没资格了，所以在弟弟meimei哭着要mama的时候，他也只能一边哭一边尽量用其他的东西去补偿他们，因此，一次一次，底线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毁了高启盛。

    所以，这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等一桌菜准备完的时候，高启盛高启兰刚好到家，他在家门口迎接许久未见的弟弟meimei，先是抱了抱高启兰然后对着高启盛终究是忍不住的落泪，“阿盛……”他知道，高启盛最后是醒悟了的，可惜太晚了，懂事的太晚了，最后一次懂事，是用自己的命替哥哥铺平了道路。

    “哥，怎么了，才一个礼拜没见而已。”

    “没什么。”高启强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三人回到桌边，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春晚，全程他只是淡笑听着弟弟meimei讲述在学校的事情和趣闻，等到春晚结束后他先将高启兰劝去睡觉，然后才带着高启盛到天台说事。

    “哥，有什么事吗。”

    高启强先点燃一支烟，缓缓抽了一口后才看向高启盛说：“阿盛，我想把这里卖了，去外地发展，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为什么，哥，是不是唐小龙唐小虎他们又找你麻烦了。”高启盛听后很生气，他撸起袖子转身就要走，嘴里说着要找他们算账。

    高启强一把拦下他，脸上依然挂着自见面后就没变过的那种温柔的笑，“没什么，只是想要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再说了，在哪里不是都一样吗，反正你跟阿兰都在外面读书，其实住哪里都一样，只要有一个等你们累了能回来的地方就好了，不是吗。”

    “哥，你听我说……”高启盛着急的拉着高启强的手努力想要挽回，“我马上快毕业了，但是现在学校是不给分配实习的，所以我打算回来和你一起做点小生意，我有个同学，他爸认识电信局的人，内部的消息说，有种小灵通在市场很畅销，已经在江浙一带流行了，但是京海目前还没有人拿到代理……只要……”渐渐的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偷偷留意着高启强的神情，所以也发现了不对。

    高启强变了，甚至非常明显，只怪从回来以后一直是高启兰缠着对方，他才没在意，平常虽然也会宠溺微笑看着二人的高启强，那时候的他，眼里起码还有光，是那种专注的看着他们的光，可现在的高启强，虽然也会淡笑的着看着他们，可他的眼里没有光，不仅如此，他的双眼暗沉着透露出一种浓重的死寂，那是只有在饱经风霜看透一切后的人身上才有的，这样的高启强令高启盛感到害怕，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般的不真实。

    “哥……”

    “阿盛。”高启强还是那么温柔的看着高启盛，但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你有没有想过继续深造，家里还有些积蓄，如果你想继续读书，哥会支持你的，其实做生意有什么好，哥觉得公务员就不错。”

    “我……”高启盛紧紧抓着高启强的手，官场从来不是他的打算。

    “以前，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什么，阿盛，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听我的。可如果你坚持，我也不会反对，不过你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我们卖了房子去外地生活，要么，我从这里跳下去，你拿上我十万的保险赔偿金去做你的小灵通生意。你选一个。”

    “我听你的，哥。”高启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启盛只能让步。

    高启强也知道高启盛心里一时是难以认同的，可他不想弟弟再经历一次上辈子的的结局，“阿盛，听哥的，我只想你和阿兰平平安安的，赚钱虽然重要，可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一家人能够健康快乐的在一起，不是吗。明天，你就和阿兰回学校去吧，等找到了新住址，我会告诉你们的。”说完，高启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回去吧，不早了，该睡了。”

    高启盛沉默的跟在高启强身后，他死死盯着哥哥的背影，从小到大，他哥心里都不藏事，甚至有很多小习惯，比如压力大了就干嚼咖啡，可是一周不见，他哥就变了，变得心思细腻，令人难以看透，高启盛咬着指甲，思来想去，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有人在他哥面前说了些什么，导致他哥变了，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人！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哥变成这样！

    ※

    安欣猛地睁开双眼，然后不适应的眨了眨，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盯着前方发了会呆，大脑缓慢的开始工作起来，他记得自己在执勤时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车撞了，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疑惑的摸了摸自己，他竟然毫发无伤，问题是他是清晰的感觉到了车子撞在身上的冲击力的，还有落地时的剧痛感，那现在……

    “……”忽然，熟悉的电话铃声从身后传来，安欣猛地起身，他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这里不是医院，而是2000年时他在市公安局的办公室内，以及，他缓缓转过身，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响？”

    挂断电话的人转身朝他招手，“走，旧厂街，出警。”

    “……”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的跟了上去，直到上了警车出了公安局，安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这是死了吗？”

    “？说什么呢，你睡迷糊了吧。”李响一边开车一边笑话他。

    “……”偷偷摸摸的捏了下大腿，疼痛告诉他，一切都很真实，可怎么会呢，安欣想不明白，接着他就被车窗外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景象吸引，他恍然间心有感悟，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我们去哪里？”

    “刚不是跟你说了，旧厂街啊，一个饭馆，两小子喝醉了闹事呢。”

    “哦……啊……”安欣诧异，他惊讶的问，“今天不是2000年的大年三十吗”

    “是啊，不是你没事吧，就打了个瞌睡，把脑子睡坏了？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给忘了？”

    既然是，为什么不是……去那里。

    上一次的时候，有很多人问如果，连高启强也问他如果回到这一天，他还不会给他送饺子，还会不会帮他。

    他总说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可他心里的答案确是肯定的，要真回到这一天，他还是会送上那份真心。

    是的，是真心，没人知道高启强之余他，有一些不能言说的特殊性。

    他是他在进入警界后第一个帮助的人，也是他第一次被满足于保护他人的正义感，人总对人生中的许多第一难以忘怀和抱有复杂的感情，因此哪怕在后来调查案件中发现高启强可能有所关联时，他也一直耐心的给了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偏偏对方总是无视他的真心，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推开。

    李响嘲笑他有英雄情结，碰见一个遭人欺负楚楚可怜的家伙就总以为人家需要被保护。可事实证明，安欣碰上的那些所谓楚楚可怜的弱势群体，其实一个也不弱，甚至后来一个比一个能惹麻烦，而其中最能惹麻烦的，就数命中注定的第一个，高启强。

    自最后一次试探又被推开后，安欣既失望又生气，不过明显生气大于失望，所以那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牟足了劲的盯着对方，就想找到证据给对方一个教训。

    这样的执著明显给他的正常生活带去了一些影响，最直接的就是他和孟钰之间的关系，在某次难得的约会时，孟钰提出了分手，并且说，安欣，你有没有发现，你爱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我了。安欣当时被她说的一脸懵逼，以为孟钰在怪他的分心，所以他立刻道歉，可是这次孟钰明显是铁了心的，并且在离开前还让他去找那个他喜欢的人。可当时的安欣什么也想不到，只想着怎么抓住高启强。

    恢复单身的安欣就更加对高启强穷追不舍了，直到，高启强死后一年，于某个午夜梦回后，安欣才恍然明白了孟钰的话。

    那天夜里，安欣照旧就着酒配着安眠药入睡，然后他的梦里少有的出现了2000年的高启强，以往偶尔的梦里，他不是在与21年的高启强吃着猪脚面，就是在与06年的高启强聊他的弟弟meimei，或者同样的场景但人物对换了，安欣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落感，00年的高启强就像不可碰触的禁忌，总会被他压在心底很深的地方，偶尔才会被施舍般的放出来一起平静的互相看着对方，可今天有些不同，今天，他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上了对方的嘴唇，是想象中的柔软，接着，下一刻，对方贴上来吻了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安欣怔愣着看着天花板，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蛋了，因为他知道，他此后的所有梦里，都将难逃属于高启强的魔咒。

    但现在，他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他是否还应该去面对曾经至自己陷入无限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呢。

    答案不得解，毕竟，这一次的年三十晚，没有按照上辈子般遭遇被殴打的入室抢劫犯，只有两个酒后闹事的小混混。

    安欣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跟着李响审讯了小混混，结束后他被叫去大门口拿了饺子，回来后又心不在焉的吃饺子，李响几次跟他说话他都是敷衍的回答，最终，李响忍不住了，他重重的放下手里的筷子，审犯人般的开口，“说吧，到底怎么了。”

    “什么？”

    “说说，你这一晚上到底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安欣看着他沉默的咽下饺子，最后他想通了般润了润嗓子开口，“我最近看了本小说。”

    小说的故事内容大致就是，从前有那么个警察，在某一天认识了一名老实的鱼贩，后来这个鱼贩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开始，警察觉得鱼贩可能是被生活所迫才走上歪路的，所以总是想拉他回头，可真相确是鱼贩是心甘情愿一条道走到黑的，一路上，他或故意或无心杀了或者害死了不少人，那些人里，还有警察最好的朋友。后来，警察亲手抓了鱼贩，鱼贩也被判了死刑。

    “哦……”李响吃着饺子，想着这故事一般般嘛，这不是大多数警匪片的套路吗，可才想完，他就听安欣犹豫着开口说，“问题是，这个鱼贩死后很久，警察才发现，其实他对鱼贩……有……”他看起来难以启齿不过最后还是破罐破摔，“他喜欢鱼贩。”

    “咳咳咳？？？”李响一脸懵逼的看着安欣，心想着这原来不是警匪小说！它居然是爱情小说啊！！！“可恶，这小说是不是三观不正！”愤怒。

    “……”安欣默默的递了杯水过去，李响一把抢过，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语重心长的跟安欣说，“听我一句劝，这种小说以后还是少看看。”

    “不，其实，还有……”

    “还有！?别告诉我鱼贩没枪毙，他们在一起了。”

    “……鱼贩枪毙了（李响：哦，那还行），警察最后出车祸死了（李响：我曹，什么！？），然后警察重生了（李响：啊……）他回到了一切还没发生之前。可问题是，他还记得他……就是鱼贩害死了很多人，他不知道是不是该……”

    李响正在震惊这一波三折的剧情，但安欣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听取什么意见，他只是低着头，食难下咽的吃着面前的饺子。也好，哪怕现在的高启强还不是那个黑社会大佬，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毕竟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所以，暂时不见也好。这样想着，安欣就拍了拍李响的肩膀说，别想了，快吃饺子吧，该凉了。

    此后除了年三十的那次出警与上辈子不同外，其余的都没变，倒不是说安欣不想改变，而是他清楚以京海目前的风气，他还不能拿赵立冬怎么样，更何况，赵立冬上面还有何黎明，哪怕他匿名举报也不会成功，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徐忠，可在查探之后发现对方目前的职位还不够级别后只能作罢。去疯驴子那里卧底之前，曹闯把他叫去给了他那件衬衫，看着多年未见的师傅，安欣心里还是感觉到痛的，毕竟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内鬼竟然是自己最相信的人之一，不过现在还早，还有机会，安欣决定卧底回来以后策反对方，然后让曹闯试试能不能靠近赵立冬的同时找到录音笔，这样一来，曹闯也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结果，哪怕早有准备，虽然没喝那杯带毒的酒，安欣还是被掀进了海里，当被冰冷的海水包围着的时候，安欣突然想起了高启强，不知道为什么，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再也没有梦到过对方，虽然也有他刻意把自己扔进案子里忙的没空睡的原因，可偶尔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见对方的，所以安欣的心底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去找高启强，然后问他，如果你知道将来有一天你会成为有钱有权的黑社会大哥，代价是你会失去很多你爱的人，你会怎么选。

    说到底，安欣对高启强心里多少还是抱有希望的，他总觉得对方内心不坏。

    所以安欣在被救之后连医院也不去的就赶去了高启强家，路上他给曹闯打了电话请了个假。毕竟这次行动的结果他早就知道了，因此也懒得听第二次。

    可等他跑到高启强家时，却发现那里正在装修，而他要找的人不见踪影，一时间安欣愣在原地无法反应，他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明明……他突然有种恐慌感，如果说年三十那晚没有遇见，而现在这里也没人，难道说，这个世界没有高启强吗。

    飞快的拿出手机打给李响，后者一接听就问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去医院，可安欣没管那么多，他只让李响帮忙查一下，在旧厂街的市场有没有一个鱼摊，摊主叫高启强，或者，旧厂街这个地方，有没有一个叫高启强的。

    安欣觉得自己声音可能在抖，因为李响没有多问，只说了句等等就挂了电话去查了。

    许久后，短信进来，是李响，他说有，并且附带了一个地址，正是这里，一切都没变，可不见人影。没事，安欣安慰自己，大概只是平常的装修罢了，哪怕这里找不到，明天他还可以去鱼摊堵人，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精神紧绷的原因，这一刻放松下来他突然觉得身体疲惫异常，安欣扶着一边的墙慢慢坐下，也懒得回去了，干脆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再去市场吧，迷迷糊糊的想着，意识也渐渐的沉重起来，直至彻底陷入黑暗中。

    ※

    新住址已经选好了，高启强是个行动派，高启兰高启盛走的那天他就已经联系了人搬家，第一次离开京海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不过他知道离京海两百公里外的一座城市目前虽然落后但二十年后就会赶上二线城市了，所以他决定搬去那里。

    兄妹三人的东西并不多，只装了一车就搬完了，因此当天下午他就已经站在新居前了，接下来就是老房子的问题，找人挂售后等了快半个月才有人要，对方嫌弃破旧价格压得很低，高启强倒也不在意，答应了，他昨天回到京海，今天做了交接手续，现在不过是想来看看最后一眼，却在自家门口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安欣？

    高启强站在远处一时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离开。

    按照目前的情况，一般来说年轻有为的警察和鱼贩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互不相识的两人，对方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种解释，这个安欣，是他认识的那个安欣，他也来了。

    问题是，如果是那个安欣，他应该知道，现在的高启强还什么都没做过的，他没理由来抓他，那为什么？是提前来把罪恶扼杀在摇篮里？

    高启强忍不住为自己这个想法轻笑了下，随后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在下一刻僵在原地。

    “高启强！”

    “……”犹豫了许久，脑子里翻过许多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故作轻松的转身喊了声安警官，结果发现安欣还是低着头靠在墙边，感情这人是在说梦话，但……不对……

    高启强立刻快步走到安欣身边，果然，他发现这个人呼吸急促，立刻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发烧了？怎么会……手滑过对方的衣服，是湿的，高启强皱眉推了推人，“安欣？”没反应，无奈的叹息，高启强伸手就想去安欣的衣服口袋里找他的手机打算给李响发消息让他来领人，却在摸到口袋的一刻就被人抓住手臂反剪着压在地上，“小偷！”

    “……”高启强觉得担心安欣的自己像个白痴，他挣扎了一下有些不快的开口，“放手！”可对方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只能服软的喊，“安欣！”

    也许是清醒了点，桎梏的力道稍微松了点，但没有被完全放开，诡异的是对方反而压低了身体，凑得更近了，炙热的鼻息就喷洒在脖劲间带起一阵颤栗，高启强再次挣扎起来，他有些后悔回来了，甚至后知后觉起来，怎么忘记了，他不仅是安欣的瘟神，对方何尝不也是他的瘟神。有些不悦的咬咬牙，却怔住了。微凉的手指轻轻的摸上了他的嘴唇，耳边则是安欣的自言自语，他说：“我好像很久没听到过你叫我的名字了，平时不都是安警官吗，今天怎么换了……”

    超出掌控范围的感觉令高启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为什么他在安欣的话里听到了几丝开心？过于诡异的气氛让高启强不得不努力收起不快放软声音，可安警官三个字才出口就被人堵住了。

    高启强无法反应，安欣的这个吻令他有些慌乱起来，甚至带起了一些并不想想起来的记忆，他确实很爱陈书婷，然而不会有人知道，在陈书婷之前，他有个早早无疾而终的单恋，阳光朝气的年轻警官在他人生黑暗时刻带去了光明，他贪恋那道光，本想着能偶尔碰触就好，可谁想到徐雷的死打乱了一切，他知道自己拙劣的谎言根本无法欺骗对方，也在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纯粹时就知道他们之间早已无法回到过去，所以他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却在今天被狠狠挖出。太迟了啊，这份渴求的回应，自己早已经不配得到了。现在的安欣还有光明的未来，他不能再拖累对方。心底再次传来刚重生时的那种窒息感，高启强扭头躲开了这个吻。安欣不依不饶的想要吻他，不过时间长了他也总算放弃了，意识仍然有些不清醒的人看起来有些郁闷的坐在那里，他有些不满的唠叨起来，老高你今天有些奇怪啊，平时梦里的你巴不得凑过来吻我，今天我吻你你为什么要躲。

    只谈过一次恋爱的高总真没被人这样打过直球，他也坐起来看着对面撑着下巴看他的安欣，对方看他的眼神过于直白了，让他无法直视对方，最终，他认命般的叹息着凑过去，在直视了对方的双眼一会后他颤抖着手捂住了安欣的眼睛，他说：“安欣，睡吧，就当那是场可怕的噩梦，现在，梦醒了，曹闯还活着，李响还活着，你有坦荡的仕途，你可以做一切你曾经想做的事情，你的正义，你的责任，你都可以去做。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高启强，你没有见过他。”话落，手心一片湿润，他倾身轻柔的吻去对方唇角的泪水。最后，他跟对方道别。

    再见，安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