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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薄酒微酣

    

第六十四章 薄酒微酣



    颐殊

    这次完美复刻了上次的表演。将他推入房中,隔壁就响起交媾的声音。是我安排的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制造噪音,掩盖交谈内容。

    关键词似乎是“黄栋安”“谋反”,只要一提立马就会被椎史一刀送上西天。

    覃翡玉霎时脸颊泛起红晕,面带羞赧之色,他问姑娘这是作何意。

    我说自那日一别后,我对公子念念不忘,情难自已,yuhuo焚身……

    当我越靠越近,他眼中越来越惶惶,忽然一定:“我们……是不是见过?”

    与前一个梦境不同的是,刚才在他开门时,见到我的第一反应:“你是?”

    这个梦境,来到的是庞府灭门的翌日,从尤庄逃出来就故技重施找上赵勐获。摔断腿后我让赵勐获不要把我养在赵府,在外面找了处住宅。

    我说:“公子终于想起来了。”

    他纠结一阵,遂放弃:“你为何那样不辞而别?”

    这都不是要紧事,我道:“我在太傅府上见过你,你来为太傅治病,太傅病重,或许有内幕,我想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事,特来询问公子。”

    “他……他的确跟我说过一些话。”迟疑半晌。

    “说什么?”我再靠近一步。

    他蹙眉,“我没见过你。”又稍一愣神,“除了上次。”

    怎么,我还是撬不开他的嘴是么。

    但若花时间与之相处到他彻底放下戒心,不知道要多久。

    我说:“既有过肌肤之亲,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能告诉我吗?”

    “为什么要告诉你?”好似突受点拨,他啧道:“你来上我的床就是为了这个?”

    他按住眉心笑了两声:“……怪不得如此行事,原是我被盯上了啊。”

    我决定铤而走险:“我有身孕了。”

    他动作僵住,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知道他可能来捉我手腕号脉,我把手藏在背后,脚步后撤提防着。

    他刚踏出一步,我说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叫人,他不再走。

    随后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枚柳叶刃。

    覃翡玉要杀我?他要杀我?

    我不可理解,不敢相信。

    “本来有所愧疚,打算负起责任,以余生赎罪。”他慢吞吞道,“但你既然是带着恶意来的,那么我杀了你,我的罪就不存在了。”

    他为此决意杀人?这真的是他?

    “肚子剖开来看看,不会很疼的。”他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药剂,冷漠道:“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逼迫,若有威胁,一方面是毁灭这个因素,另一方面,验证是否有无。”

    “你可以不认……”

    “一想到这世上有我不爱之人,生下不被期待降生的孩子,绑架我,勒索我,就觉得恶心。”他好整以暇取出麻织手套戴上,“反正他也没有双亲的爱,来这世上只有受苦,一起带走吧……也不会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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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椎史破门而入,门扇哐当一声:“颐殊姑娘,我家主子请你去一趟。”

    覃翡玉怔忡,他看向我:“他叫你什么?”但我来不及回答他,就被椎史压着离开。

    尹辗的人马就在附近,他坐在对面茶楼的雅间,不紧不慢沏一壶茶。

    我被推攘进去,跪在他跟前,他也不看我:“猜到你不会是清白之身,原以为那个人是赵勐获,没想到是翡玉公子。你眼光不错。”

    他把倒好的茶放到一边,“可是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他也不像支付得起。”

    我垂首不语,攥着裙边,想如何死上一回。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胆大包天冒犯冲撞他两句,应当不难。

    “既然不干净,这么主动爬男人的床,那就丢进青楼吧。”

    我猛地抬头看他,向前膝行一步,把手放到他的腿上,拉下肩头衣物:“尹大人您呢?您不想爽一下吗?”

    他拔出长剑,架在我的颈间,我往后跌坐,看着剑刃,呼吸心跳加快。

    他怎么不杀我?犹豫什么,就这犹豫一下知道我要受多大的折磨吗?

    尽管已经死过很多次,对死亡的恐惧这种生理反应还是无法避免,他迟迟不下手,给身体充分的时间反应,就不自觉窒息,僵硬,颤抖起来。我还是喜欢出其不意一点的。

    他目光微寒:“把这一套留到陛下面前表现,就不杀你,懂吗?”

    我颤颤巍巍说是,他把剑收起来,命人带我出去。

    走出不远,忽然听见一声动静极大的巨响。

    接着是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被扔下楼的是覃翡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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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砸到地面那下,可能已经被摔得血rou模糊。

    我不敢回头看,等被送到赵府,浑身都是湿冷僵硬,四肢发麻的。

    赵勐获并不关心覃翡玉坠楼一事,他只关心我去了哪里,不断询问美人有没有事。对他来说,覃翡玉的遭遇惨绝人寰,但于他不过是换个医客入府,仅此而已。

    尤庄的事情,我又回想起了七夫人,和杀害她的凶手。我骗了覃翡玉,那时我对他的怀疑、愤怒、厌恶到极致,所以告诉他七夫人是大夫人所杀。

    尤琰花虐杀七夫人,大夫人就在房间里大叫,掩盖声音,与我所采取的策略相似。十几年来尤琰花杀死尤氏男丁,她皆如此。尹辗利用尤琰花的心魔,愧疚,屠杀尤氏。

    大夫人真正的遗书被尹辗烧了,真相就此掩埋。

    却没想有天会害死覃翡玉,死得也不明不白。

    关于黄栋安我只能旁敲侧击从赵勐获这里获取消息,但他是个老狐狸,三言两语绕过去了。我就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以显得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的好奇。

    终于有一日,喝了两壶酒以后,他讲道:“黄栋安啊,打完仗迟迟不发散兵众,还一直接近玦城,在附近驻扎营地,搞得圣上神经紧张。派了四五拨人马去叫他解散兵众,离开玦十里以外,他充耳不闻,这会儿还在接近。”

    “他为何不让将士们散了,过来干嘛?”我剥一粒葡萄喂到他嘴里。

    “谁知道呢?”他枕在我腿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若是要反,朝堂上一群老家伙指天发誓为他担保绝无谋反之心,他若是不反,怎么能不听圣旨?”

    我还想问点什么,但赵勐获已经闭上眼睛,俨然不会再多说了。

    我对赵勐获哭道:“奴家的父亲生病了。”

    这是曲蔚然编造的,他心急如焚,想了个这么蹩脚的招,但他不知道我已经被从宁府带走了,所以消息通知到了宁府。

    他看着我哭哭啼啼,心疼不已,“不哭不哭,等见了陛下,册封为妃,就叫圣上下一道旨,将其接来玦城看病,找全天下的名医给他看。”

    我说我想见宁府二公子,“劳烦他来一趟,奴家才好放心。”

    “颐殊?”宁诸看到我不敢相认,“日丑脸,夜美人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我说你看看外面,现在是白天。

    可能是脸看着不一样,人也不亲了,他垂眼冷声道:“你找我什么事?”

    我说:“黄栋安带兵驻扎玦城附近,不肯解散兵众,甚至不惜违抗圣旨,到底是为什么?”

    他道:“黄将军说不慰劳奖赏,不施恩泽,就不能赢得民心,坚持要陛下施以恩泽,惠及各众将士兵卒。”

    竟然是这样。要赏吗?

    “圣上一开始没有恩赐赏银吗?”

    “可能赏了吧,被jian臣贪官吞了,再经地方官员,到这些兵众手里的寥寥无几。黄将军或许是看不下去才出此下策。圣上被掩了耳目,以为黄栋安是给了还要,人心不足蛇吞象,气恼不已,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这岂止是下策,这简直是下下策,不管如何,他目的有没有达到,是不是真的要反,都给皇帝心中种下了谋逆的种子,以后一有异动皇帝必会怀疑他,且会忌惮,想着怎样让他释权除掉了好。只要有黄栋安,就有后顾之忧,一日不能安稳入睡。

    后来,至宫廷祝寿的前一日,赵勐获的姬妾找上了我。

    她当我是她老爷养在外面的外室,摸着我的手连声我见犹怜地感叹半天。

    然后她留下一些糕点酒饮离开了,我知道里面有毒。

    但是仔细想想,服毒似乎比较容易,吞咽比其他方式刀戗或上吊都简单,可cao作性强,而且配上带有迷药的米酒,也不太痛苦。

    捡起一块玫瑰糕放进嘴里,还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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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隐

    之前所有的一切全部作废。

    陆均说尹辗已经起疑崇任东是逆臣黄栋安故人,他虽然早有怀疑,但只是疑心,没有切实证据,现今才将崇任东联系到当年的太傅之子,付若生身上。

    付若生与黄栋安的女儿黄夕仞青梅竹马,年少即从军。但由于他是庶出,母亲没受到很好的对待枉死,认定其父愧对其母,发誓再不回玦城,宁可一条贱命牺牲在战场上。

    自他十六七岁以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了。

    若真是付若生,那就是当年围剿叛军逆贼之一。

    “他是如何得知付若生的存在的?”崇任东语气冷冽。

    所有人都以为,付若生早早死在了战场,且没有人会关注庶出之子。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我嘴唇发白,“她前几天来问我太傅之事……”

    “现在要如何收场?”他冷笑一下,“我去认罪伏法?”

    “你逃吧,离开玦,逃得越远越好。”陆均说。

    “不行,他还没有指认你就是他的证据,逃只会适得其反,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冒然行抓捕一事。”我说。

    陆均站起来,负手来回踱步。

    “他若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人呢?私下行刺、制造意外,未尝不可。”

    我对崇任东道:“你近来都把晏谙带在身侧,不要单独行事。”

    他看着我,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说:“再等等。”

    崇任东一直盯着我。

    地下密室有十几处尸体被我封在木箱中立在墙边,他们跟他一起盯着我的方向。

    烛影晃动,他说:“你还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但我很快回神,“太子仍不肯学治理朝政,听政监国?”

    陆均道:“反复催促四五道后,终于肯上手做一些事情了。这不光是理论知识,习兵书鉴法,还要一定去做,万不可纸上谈兵。”

    他上手就知道那些老臣七嘴八舌的有多难缠了。

    “陆均,你的事情,要小心。”我同他道,“会有人暗中使绊子。”

    他郑重点头:“覃隐,你有何计划?”

    我啊,“我再玩两天吧。”

    他俩都看向我。

    “怎么了?”我好笑,“你们要我杀人,还不准我筹划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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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间多的是山水笔墨,诗词意趣以及歌赋闲情,当古琴小酌伴着友人清谈,就能忘却尘世大多数烦恼,领会到其妙处,以至于渐渐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虽境界不同,风花雪月与蓬莱仙境却都存在于诗书画卷之中。我左手提壶,右手举杯,欣赏着舞乐奏器,很快将什么崇任东什么付若生抛之脑后。

    睿顼王府的人都疑惑我最近怎地来得如此频繁,门槛都快被我踏遍了,只要谌辛焕说今晚设宴,喝酒、听曲、赏舞,我必应下,每叫必应,无一不从。

    踏进睿顼王府门口,管家就说:“公子,伤手可有好些?”

    我低头看布条包扎的患手,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尹辗之前问过我怎么受的伤,我那时把手垂在两侧,患手尽量往身后藏,就是不想引起注意。但既然他注意到了,我只好编个借口:“切菜时不当心。”

    他说,你是握柳叶刀的人,不要去碰那些大刀大斧莽夫的东西,否则耽误事情进程。我恭敬道是,心想误个十天半月也搞不出个新名堂来。

    他说,先歇着吧,养好伤再说。

    我就跑去喝酒听曲儿了。

    睿顼王府的常客皆是朝臣,我见到勤的有张灵诲、魏子缄、宁还珏,其次若干人等。起初我的状态叫他们觉得惊异,时间长了之后也习以为常。我喝很多酒,醉过之后抱着坛子哭嚎,说我要回老家。他们竟都相视一笑,看我又滑稽又无奈。

    魏子缄说:“这小覃,看着像是生无可恋,意志消沉。”

    宁还珏道:“这个年纪多半是为情所困。”

    魏子缄答:“我看也是。”

    谢謦寒笑两声,“老夫聊发少年狂,之前感怀年轻好,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知道知天命有知天命的好,多年老友,三五相聚,这女人嘛,要多少有多少,文墨在胸,诗词歌赋也是信手拈来,来,敬各位大人一杯。”

    张灵诲不多言,也不常谈论朝野宫廷之事。他坐到很晚,就要走,睿顼王留他,他道:“老夫年纪大了,yin乱之事已经不适合老夫。”

    实则并无什么yin乱之事,是有客人喝到酩酊大醉,对身旁侍女动手动脚,但府中有客房准备,不至于行聚众yin秽。大多人是一时兴起,把貌美婢子搂在怀中,调笑逗弄,旁若无人,恍然让我以为是在青楼。

    谌辛焕不太介意这种事,只要不在他府中乱杀人,我看他都能笑眯眯地答应。

    他说:“隐生,还想听什么,我让妅泹唱给你听。”

    妅泹是他最喜欢的歌姬,唱的也是极好的,蜿蜒流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妺泹是琴姬,也是他最喜欢的,二人琴嗓相合,造诣颇高,舞姬和歌而舞,鸾回凤翥。

    我没有想听的,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拖一日算一日。

    席位侧对坐的是张灵诲的公子张巧书,他道:“我不久即将入手吏部事务,还望吏部尚书魏秉魏大人多多提点。”魏秉在对面陪着笑,拱手还礼。他说:“家父即将接任尚书令一职,大哥任中书监,父亲和大哥都是我的榜样,我一定不给他们丢脸。”

    与我正好相反,张巧书今年选上吏部官员,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他笑了一声,睨我一眼,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哪能看不懂是在嘲笑,眼神中的鄙夷也无需隐藏,我是落选之人,成王败寇,无话可说。我假作不知,浑不在意。

    说到太子监国理政之事,张巧书说:“家父对陆均有所不满,是因陆大人插手过于琐碎,无助于太子殿下学习进步。我说陆大人是管束颇多,婆妈了一些,但我们年轻人总是有共同话题,好交流,像我父亲去管他,只怕激得他逆反心理,撒手不管。尹大人有时都拿他无法。”

    魏子缄道:“太子晗一出生就受喜爱,封洓王,年幼时爱好文学,性格怪异,除非特别亲近的人,否则我们这些老臣向他汇报政事,他也没什么回答,实在头疼。好在九皇子宓王虽年纪不大,帮着处理政事,可惜他母妃不受宠,还不如六皇子软弱无能,也颇受重视。”

    若是谌映辅政,那他很危险,一旦出事,必然会被推出来顶包,赐死。

    原以为替罪的会是陆均,但现下看来谌映再合适不过,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很少露面,让他帮他皇兄,他便帮他皇兄,他聪明,好学,别的皇子看不惯他正常。这也导致他这两年越来越低调,越来越不喜抛头露面,游说交际。

    继后是先皇后凖衍皇后,即黄栋安的胞妹死后,而黄栋安被打为逆臣,灭族后才册封的,原是太子生母的弘妃,立为弘皇后,巩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这对九皇子宓王极为不利,更是夹缝中生存。陆均教他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他道夹尾巴缩脖的不是很窝囊吗?陆均说,俯仰之间,纵观山水,鼾息只为沉睡之猛兽才有。

    据说先皇后过世时,皇帝毫无悲痛神色,照旧嬉游纵酒,盛宴玩乐,衣饰红袍艳服,乐音如故。九皇子见此情景,想必也是十分伤心,彻底失望,故隐忍不语,默不作声了。

    再一想,我为何要管储君之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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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弯银钩挂在天上,睿顼王府通宵达旦的宴饮作乐,我站在廊下,笙歌靡音都在背后,院中寂静,草木花石被风弄得沙沙作响,更显幽谧。

    谌辛焕走出来,到我身旁:“听说你送药给陛下,他怎么了?”

    我回答了两个字:“纵欲。”

    皇帝有疾,是帷薄之间,yin奢过度。然而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想做皇帝?

    只要政事贤德,即使私德有损,后宫混乱,也无可厚非,在这样的环境下,稍享有权势的男人都同化有及时行乐的观念,恣意玩乐。要想权利的一大体现,便是女人。

    我也原以为我不同,但我没有什么不同。

    一边是道义,一边是情欲,几乎是没有思考地沉溺后者。

    我还配做人吗,只配当条狗罢。野狗不会变为家犬,野狗才会对主人要求保护的东西也虎视眈眈,yin欲滋生。被人完全cao纵,也不自知。

    “自古两难全。”谌辛焕说,“情义还可再有,忠义则不能。”

    “你说得对。”我说,“若不除掉这个因素,我就一日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