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金发鲍比

    大都会，某家寻常的酒馆，室内装潢简朴，暗色调的吊灯灯头朝向天花板，将柔和的漫反射光挥洒至整个室内，吧台和卡座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客人。

    雪茄、烟酒和体味混杂在一起，呛人的气息弥漫开来，空气变得浑浊而逼仄。

    一个男人正懒洋洋地，半个上半身倚靠在吧台上喝酒。他胡子拉碴，左手夹着根正在燃烧的大雪茄，右手捏着瓶威士忌，一饮而尽。

    一位穿着性感的女士踩着猫步，风姿摇曳地坐到他的身旁，男人似是没有察觉，头都不转，喝完酒后，就自顾自地抽着雪茄，丝丝缕缕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流动着，缭绕周围。

    “我请这位先生喝杯酒。”女士将酒挪到男人跟前，身体凑得更近了，已然超越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她着迷地盯着男人的侧脸。

    眼前这个男人，毛发浓密，轮廓硬朗，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粗糙的麦色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有着宛如砂砾般粗犷而自然的质感。

    他漫不经心握着雪茄的指尖，留有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长期握枪留下的印痕。

    他伏身靠在吧台上，宽厚的肩背向两侧舒张，发达的肌rou线条撑起宽大的皮夹克衫。

    男人的身上散发出和现代大都会格格不入的气质，宛如一头正在小憩的野兽。

    女士发誓，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过如此性感，如此……散发着兽性磁场的男人，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主动向男人搭讪。

    男人好像这才听到声音似的，瞥过头，看了女士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粗黑的剑眉，将递到自己跟前的酒推回到女士面前。

    男人留下一张纸币，就径自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了。

    女士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追随着男人的背影，直到夜色掩盖住他的身影轮廓，她才扭过头，又不甘心地问面前的调酒师：

    “乔伊，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调酒师乔伊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今晚是这位客人第一次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

    乔伊调酒的动作停下了，他陷入思索。

    “不过，我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他。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哪个电视节目或新闻上。”

    ……

    金刚狼罗根·豪利特走出酒吧，正巧一罐可乐易拉罐凭空向他甩过来。他循声而去，发现是两个小鬼在吵架。

    罗根站在行道树的阴影下，从耳后抽出雪茄，用尖牙咬掉烟头——他的牙齿尖而密集，只有野兽才会有这样一排牙。

    他点燃雪茄，白雪一样的烟雾升腾起来，浓郁的雪茄烟味弥漫在空气中，有些呛人。

    他的面容掩藏在烟雾的背后，盯着那个金发男孩。

    这时，金发男孩对面那个身形高壮，穿着一身街头风，破洞连帽棒球服的帮派男孩——不用问，像这样打扮，整日混迹街头，无所事事的少年混混，要么来自血帮，要么来自瘸帮——拿出了商店售卖的超人同款红披风，甩手丢在地上，拿起打火机，引火点燃。

    另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家伙，瞳孔陡然睁大，气得嘴唇哆嗦，面色都发红了。

    立刻地，他冲上前阻止。

    冷不丁地，帮派男孩从腰带里掏出一柄M9手枪——这种手枪平均售价不超过300美元，是全美最普遍，也是枪击案罪犯最青睐的手枪。

    金发男孩立即停下脚步，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

    在他对面，罗根扔掉未抽尽的雪茄，脚踩捻熄，大踏步走出树荫。

    金发男孩突然瞪大眼睛，指着罗根的方向大声尖叫：

    “警察！警察先生！救命！快救我！”

    帮派男孩吓得一阵哆嗦，颤抖的手险些握不住手枪，他条件反射地转身回头看。

    两只拳头不约而同地砸向他，一只是勾拳，一只是直拳。

    罗根用一记直截了当的勾拳砸中了那个小混混的下巴，而金发男孩，用一记直拳砸中小混混的胸膛——正中心口。

    混混晕倒在地上。

    金发男孩弯腰，拿起混混掉在地上的手枪。

    罗根扬起眉毛，对金发男孩说：“喂，小孩子不能用枪。把枪给我。”

    金发男孩食指勾着手枪，把手里的M9手枪都甩出了残影。

    他斜着眼打量了一眼罗根，没有说话，拎起脚下的那块超人红披风——披风的尾部几乎被火焰烧光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上半部分，被烧剩的尾部火星点点，灰烬残片齐刷刷一片地掉落下来。

    他径直从罗根身旁走过。

    罗根一把提拎起金发男孩的衣领口，将他提到自己面前，问：“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鲍比，叫我鲍比。”他的面部肌rou变得紧张，但随即有些生气地说，“放我下来。”

    “美国起码有一百万个名字叫鲍比的男孩。你姓什么？”

    男孩绷紧牙关，两腮鼓起，拒绝和他说话。

    “好吧，鲍比。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那样安全些。”罗根把男孩放回地面上。

    原先被两记拳头砸晕，倒在地上的帮派男孩，发出一阵呻吟声，他勉强睁开眼睛，接连的呻吟声里夹杂着含糊的话语。

    “……骗……我才是……”

    金发鲍比用一记飞踹结束了他的话。

    大大的鞋印落在帮派男孩的脸上，小混混又晕了过去。

    金发鲍比走向罗根，不动声色地把枪藏进自己的里衣腰间，面朝一旁的公路，扬起下巴。

    有意思的小鬼，罗根心想。随后，他迈着步子跟上金发鲍比的步伐。

    金发鲍比告诉罗根，他的家就在市中心，离这片地方很近。所以，不需要搭乘地铁和电车，也不需要搭乘公交，只要步行一段路就可以回家。

    他们沿着公路的人行横道行走，穿过了大都会的第五大街，来到了一片商业街区。

    鲍比告诉罗根，自己的家就在这片商业街，一栋灰色的商住一体公寓楼上，他想让自己的家人也下来，感谢罗根。

    所以他想让罗根在这里等一等，他先去叫他的家人。

    罗根百无聊赖地在靠一根路灯柱旁等待。他站的区域，刚好处在钠黄色灯光的直射下。

    “喂，那边的家伙，你是来干嘛的？”一道严厉的声音从他的背面传来。

    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察，挥舞警棍，腰间佩戴警枪，虎虎生风地朝罗根走来。

    金发鲍比牵着其中一名年长警察的手，全身瑟瑟发抖，害怕地半掩在警察身后，颤抖的手指着他。

    “警察先生，就是这个人，硬要拉着我和他一起走……”

    两名警察十足警惕地看向他。

    罗根直起身体，他身形高大，肌rou健壮发达，脸上即使没什么表情，放松的时候，也带着股凶狠的意味——这种长相，俗称嘲讽脸。

    总之，看样子，就不像个好脾气的……好人。

    “这孩子刚才和另一个人发生冲突，差点被枪击。我不放心，所以送他回家。”他沉声说。

    “警察先生，别相信他说的话。根本没有那回事，就是我和朋友一起玩游戏，然后他看到我，非要拉着我和他一起回家……我的好朋友都被他打晕了，他被打的好惨，全身都是血，好像骨头都露出来了……”

    这下，金发鲍比的眼眶都红了，眼里闪着泪光。他碧绿色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四下，仿佛是在强忍泪水。

    哦，多可怜的孩子，两名警察的心都碎了。

    ——人贩子、恋童癖、暴力狂。

    再看向罗根时，只见两名警察的眼里都明晃晃地写着这三个词。

    警察打量着罗根高大的肌rou男身形，小心地手持警棍和镣铐——还有一只手握在警用枪的扳机上，加倍小心——准备制服他。

    罗根仰天，望向蓝黑色的天空。

    教授，这真是麻烦透了，他在心里说。

    ——别惹麻烦。我会帮你控制他们。

    ——好吧。

    罗根低下头，轻轻地推开两名警察。他们趔趄着倒向两边，勉勉强强地支撑住身体。

    但还好，总归没倒下。

    两名警察被惹怒了，他们愤怒地举起佩戴在腰间的警枪，对准他。只是枪支举到一半，警察们就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手上的力道放松了，攥紧的警枪也一点点落下去。

    其中一个问：“嘿，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个回答：“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们没事跑出来干嘛？”

    他们面面相觑，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随后，他们看向面前的罗根，疑惑地同时开口：“你……？”

    “路人。”

    罗根大摇大摆地转过身，向四周望去。

    入夜，灯火通明，这是市中心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红的、蓝的、紫的……硕大的霓虹灯招牌在头顶的高空上，交相辉映，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炫目色彩。

    四周热闹又喧杂，熙熙攘攘的人经过，走近又走远。

    因为人挤人的缘故，视线受阻得厉害，就算是鹤立鸡群的高个子，一时半会儿也会夹在拥挤的人流里，很难被发现，而如果是一个矮个子，有心藏在人群堆里的小孩……就更如大海捞针一般了。

    罗根环顾四周，毫不惊讶地发现——

    嘁，这小鬼果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捡起那个金发小鬼遗留在地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