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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荡无情的母亲11

    

浪荡无情的母亲11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郁小小靠在冰凉的瓷砖面上,白得晃眼的灯光摄走她的魂魄,来去路人寂静,唯有抢救中的三个大字红光闪烁。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在车站的时候还好好的。郁小小浑身无力,她撑着坐在座椅上,纷繁的思绪飞舞。郁楠楠在一边揪着衣服,他脸上还留着红色的巴掌印。

    他不敢上前去,他不过安慰一句,mama,姥姥会没事的。便被愤怒中的mama劈头盖脸打下来,“进去的不是你妈是不是!你姥对你多好!你在这里说这些话!”

    郁楠楠很茫然,他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但他看到mama眼里冷酷近乎泛出恨意的光,反射性地闭上了嘴。他不想叫mama更讨厌他。

    可是,姥姥如今伤成这个样子,不是那个男人的错吗?他偷了钱,被姥姥追出去。夜里慌不择路掉到沟里,被里面的钉子扎到太阳xue死去。姥姥一跤跌下去,没把人救回来,自己反而晕过去送到医院来,医生说她肝癌晚期,刺激过大晕厥,这次不知能不能醒过来。

    mama,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委屈一层层漫上来,盖过姥姥生死不知的悲伤。他在心里把所有事情缕了一遍,茫然地想,mama,我做错什么了呢?

    郁小小没有管郁楠楠,她捂着脑袋,想医生说的话,手机叮铃响起来,她也没去管。肝癌晚期,以往郁妈的形象浮现出来,开朗爱笑疏阔的表象下是逐渐消瘦的身形,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肝癌晚期,直到这次才一次性爆发出来,她揪着头发,五官皱在一起。

    那个男人也死了,郁小小脑子里完全想不起来,若不是他,郁妈至少还能缓一缓。在郁妈帮助她生活的时候,这个男人在做什么呢?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叫她怀上孩子。他不事劳作,一分不挣,却还要说郁妈亏欠了他。在郁小小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这个男人不是没有过温馨的时刻,只是他总是叹气,说宝宝想不想要个弟弟?偶尔间或逗一下。

    洗衣服不是他,做家务不是他,挣钱不是他,他就像个幽灵,在家里游荡。郁妈cao劳着,他偶尔帮把手,反倒成了前所未有的好男人。怨愤,痛苦涌上心头,唯独没有可惜和悲伤。她是恨这个男人的。

    灯熄灭了,她赶忙上前去,医生说先住院观察几天,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听着医生的话,郁小小赶忙说谢谢谢谢,医生便和她说肝癌的事。

    “如果要再治疗下去,肯定要放疗。”医生摇摇头,郁小小茫然听着,仿佛那一张脸上看到未尽的言语,那是遗憾的,悲情的未来。她游荡着回到病房,那张被言语遮盖的面容一下子暴露出来,蜡黄,消瘦,脆弱。啊,那健康仿若假象,将一个个人骗倒。

    放疗,放疗,放疗要怎样受罪呢?郁小小翻开手机,消息一则则蹦出来,今天头版头条是大型黑恶势力拔除的消息,连或本市市委书记落马,牵连省部纪委。

    ‘姐,那几个接了推广的账号因为推广不良商品被封禁了。还好咱们反应快。’

    ‘姐?’

    ‘姐,你在哪儿?’

    郁小小放下手机,后悔漫上心头,她不该把那大多数钱拿来保账号的。如今手里没什么钱,账号要卖,也不知能卖掉多少。她计算着往后的开销,却被难以排解的悲伤压弯了背,她俯下身,深深埋在双手中。郁楠楠在一边看着,看着姥姥闭合的双眼,看着mama痛苦到近乎凝聚的悲伤,他想摸摸mama的背,但他还是放下手。

    很奇怪地,他心里涌出股羡慕来,mama如此为姥姥悲伤,如此为她波动心绪,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她还会这样全心全意为他吗?一想到那个画面,他仿若被满满的担心和爱意包裹,身子不由自主地轻了起来。

    不会的,理智在大脑里说道,他忽然落回身体,浸泡入冰水里。便是你受了重伤,她也不会这么担心你,她只会嫌你烦,计算你耽误多少工作。

    mama不爱你,他仿若又回到消防门后,感受到那双恶意的眼,听到mama用温柔的话说出那句我不爱他。

    mama不爱自己的孩子。郁楠楠几乎是绝望的,他占据了最为有利的身份,没有任何一个身份比他如今的身份更为有利,可mama依旧不爱他。

    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吗?他低着头,想起自己穿着小裙子问mama好不好看,姥姥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说楠楠可比你当初追着跑的那个漂亮多了。mama也只是看一眼,无奈地说,妈,都多久的事了,别说了。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去,宛如掠过一片羽毛,没有一丝波动。他吃下橙子,近乎晕厥,mama也只是抱他去医院,埋怨他知道自己过敏,为什么还吃。

    mama不爱我。

    可mama怎么会不爱我呢?她叫我小宝贝,她抱我亲我,她和我一起睡。郁楠楠心绪漂浮着,一定是别人抢走了太多mama的爱,所以我才只有那么一点,才会感受不到。他心里涌上深深的嫉恨,对于病床上毫无意识的姥姥,他为姥姥对他的关爱露出笑脸,为姥姥教他如何做饭讨好mama心生谢意,可是当姥姥拥有了太多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时,他也只会憎恶嫉恨。

    而他深埋着头,看起来可怜得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那个男人死了,姥姥也快死了。那么从今往后,就只有自己和mama相依为命。再没有人比他更亲近,他将会一直陪伴着mama,而总有一天,mama会看到我。

    那样美好的未来熏陶着他,叫他禁不住露出笑容来。不能笑,他反应到,悉数将笑容收敛,我不能露出这些来,mama会更讨厌我的。他这么想着,眉毛低垂下来。

    在mama悲伤的时候,只有我在身边安慰,mama会更爱我的。

    郁小小不知道郁楠楠心里的这些官司,时间过得很快。郁妈醒了,她知道郁爸死了,面上无喜无悲,像是纠葛太多,也不知道如何反应。

    我本以为他到底是爱你的,所以才想要接你回来。我哪里知道,他和你数年未见,只想着借你的机会偷钱呢?郁妈看着郁小小,心里仿佛开了个大洞,风呼啦啦往外吹,透心凉。

    男人是靠不住的,她终于明白这个道理,那一层遮羞布也被赤裸裸扯下来。小小说她早就知道了,不知道也没办法,那些人知道郁爸死了,非要把人抢过去合葬。

    郁小小不知道这些人脑子有什么问题,她本来想装不知道,免得郁妈担心。回来就把人转到省城去,老家那些人也不晓得。再把人火化了,房子卖掉,谁还认识谁呢?偏偏那个小三家回来了什么人,说小三的遗愿就是和郁爸葬在一起,惊动了镇长,也站过来劝告。

    郁小小恶心死了,她深吸几口气,找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小三是嫁过人的,前夫是个闷葫芦,他有个弟弟,人高马大,那三儿就和他弟弟搞在了一起。前夫弱精生不了孩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儿很快怀孕,生了孩子后。那弟弟出门闯事业,前夫开个小杂货铺,没多久走夜路被人抢了。大冬天剥光了在野地里,活活冻死了。

    三儿被娘家人裹挟着回到家里再嫁,孩子就留在王家。王家怕三儿再嫁,到时候这根独苗不好过,就和她说一天不嫁,王家一个月给她多少钱。三儿就两头跑,钱都给了娘家。直到她和郁爸看对眼,暗度成仓怀了孕,郁爸把私房钱都给了她。两人勾搭成jian。

    如今那三儿的情夫回来了,知道人死了,留下个半大的孩子,他也通情达理,好歹好过一场,非要达成遗愿不可。

    郁小小找人和他说,把事情原委说一遍。那人还是坚持。郁小小看他一遍,那男人四方脸,粗眉横眼,大鼻子大嘴,是个粗旷的面相,手上都是茧。郁小小一皱眉,知道事情不好弄。

    她心里也气,这些话都没好意思和郁妈说,只说那边乱闹腾。郁妈撑着身子要起来,郁小小就按住她,说病了这些事就该她来弄,难道她如此不孝,叫mama病重还要担心?郁妈被她摁住,只得躺下来,还安不下心。

    郁小小知道如今郁妈只靠一股气撑着,她便说自己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需要mama,要郁妈有一口心气。她看到一边的郁楠楠,把人薅过来,恐吓她:“妈,你在的时候我尚且这样,你要是不在,你放心郁楠楠?到时候我什么都不给他弄,就要你孙子天天哭你。”

    郁妈急了,“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嘛!”她把郁楠楠拉过来,“乖啊,你妈胡说的,啊,她就是太担心姥姥,别听你妈乱说,她可喜欢你了。”

    郁楠楠眨巴着眼,乖乖地不说话。郁小小倒是误打误撞,郁妈真放心不下,她看着这明显没长大的女儿,心里叹气。

    郁小小给了郁楠楠一个眼神,郁楠楠接收到,乖乖地陪郁妈,逗她笑。

    郁小小就到外面去。

    她不想便宜了那对狗男女,但镇上的火化点只有一个。镇长站他那边,火化炉子怎么也不开工,她把尸体运到镇外去?这几天过去,尸体都要生化反应了。

    她给汪汪队打了个电话,问他们需不需要尸体来解剖。汪汪队一问,知道这事儿,她给了个省里殡仪馆的联系方式,说直接打电话叫人来拉就行。郁小小回到家,那人的尸体还停在屋子里,她雇来的保镖守着,旁边放着一桶火油。要是那情夫来抢,保镖就直接把人点了,正因为这样,对方投鼠忌器,才没直接上门。

    郁小小给几人一人发了个红包,现在吃饭都要先喂狗看看有没有迷药。这事儿得尽快解决,她打电话报警,说有人意图抢她的孩子,三儿家指使,她爹是共犯。

    郁小小居住地常年在W城,这案子当然归W城管,她爹作为控诉人,也会被传唤。现在她爹死了,那么警方就要给出报告。郁小小直接同意了解剖,得到了郁爸的死亡证明,然后一条龙直接拉到W城的殡葬馆。

    尸体的生殖器不小心掉下来,郁小小用快递给到了三儿家,说是那生殖器。既然三儿和她爹因为生殖器结缘,如今用生殖器合葬,也算合适。

    据说那三儿家气得手都在抖,那男人倒是笑笑,没说什么,他踢了儿子一脚,“得了,这也算完,你再逼赖,老子就自己走了。”

    那孩子没说什么,只看着这侮辱性的一幕,眼眸深深。

    那生殖器当真埋到了三儿的墓里,当初情夫坚持要合葬,如今也要合葬。三儿家里本以为能攀上这人物,谁知道那人拍拍女人的棺材,说是也算全了这段恩义。

    “你们当初逼我马子嫁人,”男人点着这一堆人,“老子不给你们算,你们安分点。以后这孩子和你们没关系,不然我叫你见见我的手段。”

    男人扬长而去,那一家人就面面相觑,忽然一拍腿叫起来,“我们这是为了啥啊!”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郁小小转头撤了案,汪汪队就要她请客,说她浪费警力。郁小小就说好好好,等她忙完这一阵。汪汪队凝神看着她,“要帮忙,说一句。”

    “你有钱啊。”郁小小道。

    “卖辆车呗。”汪汪队吹了个口哨,“没事儿,我车多得是。”

    郁小小点点她,到底没说话。她回到医院,郁妈精神气再好,爆发出来的病症还是显露出来。她摸着郁妈脆软的头发,一薅一大把,这次的晕厥突破了防护,勉强支撑的防御坚持不住,被病毒攻破,她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

    郁小小抽了很多支烟,她打了又打,删了又删,这是她的mama啊,她那一直不注意,却是重要支撑的mama啊。她是鱼,mama便是水。如今骤然面对这样的现实,她才恍然意识到,她还远远没有到能够脱离mama的地步。

    医生说mama过度劳累,也是病症之一,她的肺也有所损伤。郁小小悄悄调查了mama,才知道在她的记忆里,mama帮她坐完月子就走,其实只是不在她面前出现。mama在周边找了个工作,一直看顾着她的女儿,她打给原主的钱,一部分是积蓄,一部分是她在纺织厂挣的钱。她很少回老家,所以当邻居打电话过来,她才意识到家里那个又在作妖。

    她的精力都在女儿身上,所以被她忽视的男人就开始不安分。那男人如同被拴着的狗,一旦链子松些,就想着到外面找屎吃。不管家里给他多少的饭和安稳,他总不甘心,把饭抛掉去找屎。

    郁妈cao劳成疾,她一生好强,奉献燃烧着自己的血rou,如今躺在病床上,如大山倾倒。

    她是个好mama。

    郁小小握着她的手,那只手皮肤下的血管里流淌着衰败的血液,肌rou开始无力,脂肪逐渐消失,骨头在皮下显露出来,她轻轻吻一吻,感觉随着mama逐渐消退的,还有她本人的生命力与对未来的期盼。

    化疗最终还是安排上了,和放疗一起,刚开始这些手段很管用,但到后来,郁妈精神的时候越来越少,化疗也越来越密集,她的头发早已掉光,牙龈出血。郁小小眼睁睁看着活力消减,她站在医院走道上,神情恍惚。

    屋里传来郁楠楠清脆的声音和郁妈温和的笑。听着他满是活力的声音,郁小小心里陡然生出恨意,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将要失去的是她的mama?她宁可不要这个孩子,只要她的mama可以活过来。

    她带着郁妈跑遍了省城,最后她站在病床边,看着那张几乎认不出来的脸。账号早已卖掉,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前前后后花掉了两百多万。靶向药,新药,治疗方式通通安排上。她吊着mama的命。

    然而在夜深人静的病房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多自私啊,癌症到后期,化疗吃药哪里是轻松的?mama早已经不想治疗,是自己跪在地上求她治疗,她治的不是mama,而是不愿失去mama的她自己。她把老家卖掉房子的钱砸出去,把账号卖掉的钱砸出去,医保报销的范围早超出了。

    而郁妈只是温和地看她,早在郁小小情绪崩溃哭着求她活下去的时候,她恍然意识到,她活得时间越长,女儿缓冲的时间就越长。她按照医生的话吃药,放疗,化疗,她的脑袋光成秃头。她摸着女儿执意要剃的光头,心里涌起酸楚和难过来。

    我该早点去看病,而不是在疼的时候以为缓缓就好了。我寄回家的钱与其给了男人和他的姘头,倒不如省下来治病,还能多陪女儿一段时间。

    在生命弥留的时候,她想的还是她的女儿,她小小的,软软的女儿,她那长大了,风情万种却还像个孩子的女儿。化疗多难受啊,她感受着身体的衰败,死亡一步步不可推迟地来到面前,她难受痛苦,焦躁不安,但是真正的死亡将要到来时,她反而平静下来。

    谁都是要死的,没有人会不死。她有个这样的,倾家荡产来救她的女儿,她有个这样的,意识到愧疚痛苦不已的女儿,她有个这样的,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女儿。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郁妈要死的时候,她把郁楠楠招过去,好好对你mama。她无声说道。

    郁楠楠点点头,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他肃穆着脸,听姥姥说话。

    我死了,就只有你和你mama了,你们两个,遇到事情不要吵。她还没长大,她还是个孩子。楠楠,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要体谅她。

    郁妈这么和郁楠楠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六岁的孩子。她试图摸一摸郁楠楠的头,郁楠楠却往后一步,眼睛黑黝黝的,郁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手却没了力气,直直落下去。

    我会照顾好mama,他这么说道。

    他笑起来,我会和mama永远在一起,我会永远爱她。

    郁妈分辨不出他的话语,只觉得死亡来临如此之快,叫她的眼睛模糊,大脑缓慢。那话语传进她的大脑,她恍然意识到什么,呼吸急促起来。她一口接一口喘气,口开开合合,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她的视线望向门口,那扇白色的门外有她的女儿,她的手指颤动着,“你……你……”

    她要叫她的女儿进来,然而起伏的情绪超出了身体的界限,郁楠楠看着她呼吸急促,到喘不过气,他笑起来,转瞬换上哭音,往外面跑去,“mama,mama,姥姥喘不过来气了!”

    郁小小应声而入,郁妈死睁着眼,还在望着门口,她动动眼珠子,郁小小着急地握住她的手,耳朵凑在口边,“妈,你要说什么,你慢慢说!”

    她早已按了铃,郁妈张着口,只挤出来两个字,“……楠楠……”

    郁小小愣住,她不敢置信到这个时候,郁妈还在提郁楠楠,她心里涌上一股厌弃的恨意,还有分辨不出的愧疚与难过,她张张口,“妈,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郁妈睁着眼,氧气堵在喉道外,她死盯着郁小小,仿佛要将意思传达给她。郁妈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只是感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悚,她要提醒她的女儿。然而她的举动却被郁小小误会了,她难过地道:“mama,我知道了,我会和郁楠楠好好活下去的。”

    郁妈终于撑不住,破旧的肺部发出呵呵的风音,她闭上嘴,直挺挺倒在床上。郁小小哭出声来,“医生!医生!”

    “节哀。”

    郁小小合不上她的眼,那双眼合上又固执地睁开,有护士说这是正常现象,肌rou失去神经支配,张力消失,所以生前眼睛张开,死后也不容易合上。

    郁小小看着尸体盖上白布,渐渐离她远去,她的脚像是扎了根,直挺挺地立着。

    mama刚刚想说什么?护士解释得很到位,但是郁小小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低下头,面无表情地问郁楠楠:“mama刚刚和你说什么?”

    郁楠楠低着头,“姥姥要我陪着mama好好过。”

    “只有我们两个人了,mama。”他抬起头,面上满是悲戚。

    郁小小审视着他,他的表现毫无破绽。于是郁小小收回视线,支撑她的力气一下子卸掉,她浑身无力,竟然瘫倒在地。

    郁楠楠小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郁小小没有力气去管他,于是他如愿以偿地挨着他的mama,伸出双手环抱她,天下之大,如今母子两个却好像孤岛。郁楠楠闭眼闻着mama身上的味道,诡异地升起满足来,他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郁小小被激烈的情绪影响,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南辕北辙的两人,看起来竟好像一对互相支撑的母子。

    明月高悬,中秋团圆。

    在这一天,郁小小失去了她的mama。

    郁妈被火化,葬到墓地去。郁小小花了卡里最后一笔钱,给郁妈买了块藏风纳气的墓地。

    花完这笔钱,郁小小几近身无分文。她回到W城的家里,这房子交了十年的房租。郁小小往床上一摔,蒙上被子,什么也不想管了。

    郁楠楠不辞辛苦地每顿饭做好,叫她起来,郁小小吃完饭倒回去,他便拖着小小的身子,买菜,买米,买面,做家务。他把家里照顾地井井有条,厨艺也突飞猛进。他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累,但是在拖地的时候,他却一本满足。

    这是他和mama的家,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他们。让mama更在乎的姥姥不在了,让她能够踢自己一脚的工作也不在了,让她能够甩下自己肆意消失的助理也不在了。他一开门,就能看到mama。就算他踩着板凳挥舞着锅铲,他也知道mama就在身后的房子里,他把垫子拖到屋里去,在不开灯拉着窗帘的卧室里堆积木,他堆出个大大的城堡。

    在晚上的时候,他爬上床,盖着自己的小被子,朝着mama的方向。不能打扰mama,郁楠楠这么想着,他没再去试图和mama睡一个被子,他不想再听到mama说一个滚字。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郁楠楠想。

    家里能找到的零钱都没有了,郁楠楠倒倒小猪零钱罐,又翻了翻自己的小钱包,压岁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没有钱,哪里来的食物呢?郁楠楠意识到,如果想和mama这样生活下去,他得需要钱才能维持。

    郁小小是在躺了一个多月之后起床的,她浑噩这么久,却惊奇地发现屋子里还很整洁。她捂着脑袋,想起来这些天都是郁楠楠在cao持。她闻闻身上,顿时嫌弃得洗澡去了。

    郁小小出来的时候,头还在疼,她摁着脑袋,把窗帘哗得拉开,阳光照射进来,她挡着眼,脑袋眼睛刺疼。

    哦豁,太久不出门了。

    身体的悲伤情绪已然消耗得差不多,郁小小伸伸懒腰,正撞见卧室门打开。郁楠楠端着炒青菜进来,见屋里光亮,他一看床上,被褥凌乱。

    mama醒了?他心里一慌,握紧盘子。郁小小一回头,就见郁楠楠端着盘子,盘子里放着几簇青菜,她坐到椅子上,朝郁楠楠招招手,郁楠楠端着盘子过来。

    郁小小把菜吃完,又吃了半碗米饭。她捏捏郁楠楠的脸,却见前些天还rou嘟嘟的脸蛋,如今消瘦得只剩下薄薄一层rou。“怎么了?”她皱眉。

    郁楠楠嗫嚅着不说话,郁小小一出门,便知道怎么回事。能量补充,大脑开始运作,她看着厨房里的寥寥几根菜,问郁楠楠:“家里没钱了?”

    郁楠楠不说话,郁小小就叹气,她卡里的钱买了墓地,如今还剩下不到一千。她牵着郁楠楠的手,去外面买了米线吃。回家的时候,郁楠楠好像做错事一样,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他知道喊醒mama,mama会给他钱,但他想用自己的钱来养mama,mama一旦醒了,是不是就会讨厌他?

    郁楠楠抿紧嘴唇,郁楠楠进屋去,把被子晾起来,床单换掉。她抱着郁楠楠,轻声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郁楠楠眼睛亮起来。

    又听郁小小问,为什么不找她要钱的时候,郁楠楠嗫嚅着说,他有钱。

    “你的钱还不是我的?”郁小小失笑,摇头。郁楠楠刚想反驳,但一想,压岁钱,那也是mama给的啊。

    这几天的欣悦仿佛打了折扣。我得自己挣钱,他这么想着。

    郁小小在他脸上姆嘛了两口,郁楠楠缩着脖子,靠进她怀里,郁小小没当回事,她想,大概这就是原著里家道中落到后期男主没钱受人嘲笑的前情了。

    她以后就得,睡男主小学老师,睡男主高中同学,睡男主同学的家长,把男人带回家,被男主撞见等等等等,走一系列剧情。

    哇哦,郁小小面无表情。

    她把郁楠楠打发出去,没管他脸上的失落,地上积木散落,便随口叫郁楠楠一起拖出去。她得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走。

    郁妈郁爸的死亡,治病耗尽钱财。郁小小掰着指头算,现在家里真的没什么钱了。若是原主在,因为忽视mama,自我任性,在死亡面前,她也会为了愧疚倾家荡产,更何况,原主内心其实并不成熟,她救治着母亲,其实就是在救治着她的精神支柱。那么在母亲死后,她强撑着打理完身后事,控制不住自暴自弃也是很合理的。

    如果是原主,郁妈最后要她和郁楠楠好好活着,她会从颓废状态惊醒,但同时也会对郁楠楠产生难以克制的厌恶心理。她把mama当作完全的支柱,不想也不愿mama在最后还记着郁楠楠。等郁妈死了,原主又会对郁楠楠有着怎样的态度呢?

    郁小小扮演着原主,在自己的性格和原主本身间寻找平衡。

    郁楠楠现在看来聪明伶俐,要让他到后面的阴郁沉默,要经过什么样的过程?

    郁小小寻找着事物间的逻辑。

    人的感情是很莫名奇妙,不可追寻逻辑的。原主会因为mama逐渐衰败,而郁楠楠正满是活力,充满无限未来而心生愤恨吗?

    会。

    原主会因为mama死后,不再有人约束着她,而肆无忌惮对郁楠楠散发恶意吗?

    会。

    原主会因为经此大变,受到打击,走不出来而自暴自弃,放纵自我吗?

    可能会。

    经过这次的事情,她不再相信男人,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那个烂人出轨,郁妈的状况会好很多。医生都说,那次的晕厥引发了体内的症状。她平等地恨每一个男人,所以她游戏人生,不再相信别人的爱意,并且会更恶劣。

    她的恨意无处安放,那个男人已经死去,于是她的愤怒全然倾泻在郁楠楠头上。我mama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她意识到郁楠楠对于母爱的渴求,于是利用母爱作为诱饵,使得郁楠楠越变越沉默,越变越阴郁,他越惨,原主越高兴,对他越好。

    郁小小推敲着,给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完善内在逻辑,她丧失了主心骨,不再相信男人,不再努力生活,反而在男人间游走,赚取他们的钱财。正因为来源不定,所以家里一时富一时穷。她反向强化郁楠楠,使得郁楠楠在对母爱还有期盼的时候,表现出阴郁的模样来讨得母亲欢心,用不时的好脸吊着郁楠楠对于母爱的渴盼,直到郁楠楠彻底绝望。

    Bingo!郁小小打了个响指,逻辑通顺,完美顺畅。我真是个天才!

    她严格指定方针,包括但不限于如何打压郁楠楠,如何钓凯子招惹男人,如何悄咪咪进行自己的副事业。

    是的,郁小小的公众号还在做。这些天她躺在床上,外表是一副悲痛欲绝自暴自弃的样子,内里全然在编辑文章,思考如何书写才能更具有传播力和知识强度。记事本上全是她列的笔记。

    几天后,郁小小把郁楠楠送进学校,晃荡晃荡钱包,掏不出一个子儿,她准备进行自己的浪荡大计。

    结果还没开始,就遭遇了滑铁卢。

    “哎不是——”郁小小伸着尔康手,眼睁睁看着她看中的男人被人架走。酒吧里灯光朦胧,嘈杂的音乐声起哄声蹦迪声响彻,她在一片蓝光里被汪汪队轻飘飘地拽走,一直拽到包间。郁小小怎么也扯不开,她气得叉腰,问她干嘛。

    “你说干嘛?”汪汪队要气笑,她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情绪,压抑着点了根烟,“你知道那是谁么?那是老彪手底下的马仔!吸白粉儿的!你想被他用药控制去卖?!”

    郁小小一下子静下来,“我,我不知道嘛。”她心里暗暗捉急,出了一身冷汗,眼光真不好,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汪汪队的目光不断看过来,上下打量,郁小小被她看得慌神,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现在汪汪队危险得很。郁小小环绕四周,发现包间里还有个人,离太远看不清。她拽拽汪汪队的袖子,问道:“这里还有人嘞,你客人啊?”

    汪汪队回过神来,她啪得把灯打开,就见着沙发上明晃晃的人影出来,那是个穿着西装架着眼镜的儒雅人士。汪汪队瞥一眼他,和郁小小说道:“钱临,斯文败类一个,不用理他。”

    钱临正要起身介绍自己,闻言不由一笑微微摇头,汪汪队抽口烟,见身旁人蹙眉,就把烟摁灭了。她拉着郁小小到沙发边坐,郁小小被她拽得往下一靠,手里就被塞了杯柠檬水。

    “你最近干嘛去了?”汪汪队拎起一瓶啤酒,磕在茶几边上,盖子飞到一边去,酒液晃荡。郁小小握着水杯,感到一滴液体滴到手上,她看眼钱临,道:“家里有点事。”

    钱临正盯着烟灰缸,见汪汪队看过来,识趣起身离开,“家里的事你快点回去一趟。”说罢他便开开门走了。

    “说吧。”汪汪队接着道。却听郁小小道:“那是你们国家的人?”

    汪汪队瞥她一眼,“是,他是二姐的管家的儿子,来找我商量生意。”

    郁小小见人不想多说,于是也不说话,她扣着手下的垫子,正想着说什么好,就听汪汪队道:“你这一年跑哪去了?”

    汪汪队开始的时候找过郁小小,但郁小小说不要找她,她又不知道去哪里打听她的事,后来汪汪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