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溯梦
书迷正在阅读:恶毒女配被迫张开腿、parking lot、蜂蜜甜吻、爱你是我最用心的事、碎钻 (女病娇,双囚禁)、[总受]论柯学贴贴的正确姿势、罗德岛男同生态记录、高高鱼铺、卡面入侵、初恋是晋江的我,和海棠恋爱了
乱葬岗。
漆黑的夜色让凄清的地方蒙上了压抑,幽幽的白布飘荡在空中,仿佛正在告慰死去的灵魂。
她睁着眼睛躺在坑旁,身上还压了一个人。
已经失去了生命,却还能看,还能听,还能思考。
东方渊鸿……
她好恨。
恨他的欺骗,恨他的利用,恨他利用完之后毫不留情的抛弃,让她的喜欢如同跳梁小丑那样令人发笑。
……
“阿汐。”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蓦然侧目,却恍惚地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那冰冷的尸体堆中,而是站在院子里。
这是东方渊鸿将她安置在别院中第一次来见她,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的自己对他怀有爱情的向往,自然是高兴地扑到他的身上,满足地蹭了蹭。
东方渊鸿接近她,将她从牢狱中救出来,只是为了她蛊师的身份。
他接近她,只是为了她的血。
那宝贵的血液能够让蛊虫听话,能够医人治病,他太需要这样一个帮手了。
他的手下,他喜欢的女子,全部都靠着她的血来救活呢……
她恨啊。
恨得想让他的皮rou都皲裂开来,想看他被蛊虫蚕食得只剩下森森白骨,想看他跪在地上求她,磕得头破血流,也换不来她一个回头。
“我知道你的身体……”他从背后拥抱过来,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冒出鸡皮疙瘩,她站在庭院之中,扯了扯嘴角。
“你不是正常的女孩,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姑娘……阿汐,我不怕你,也不会避开你。”
她只想笑。
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
她的讽笑挂在脸上,身后的人却感受不到,她捏紧了拳头,用全身的力气来遏制自己掏刀割下他脸皮的冲动,她真的很想要知道,他东方渊鸿的脸皮,究竟能不能被刀刃伤害到一点。
她身子乍冷乍热,却是听见自己发出小姑娘的哽咽:“渊鸿,你……你都知道了?”
她恐惧,她害怕自己身体的异样被人知晓,被人认作是怪物。
但任何人都可以嘲笑她,她的光不能。
一直一直掩盖着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恐东方渊鸿为此而疏远厌弃她。
可是东方渊鸿哪里在意呢?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她究竟算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或者是怪物,只要她的身体,她的血液,对他还有一点用处,他就不会对她有一点嫌弃的意思。
他伪装的喜欢,只要招一招手,就能让她屁颠屁颠地上前,心甘情愿地奉献出一切。
恶心。
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对他吼叫,一如她生命结尾,碎裂得彻底。
她要杀了他。
要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但她动不了,她像是被困在身体里的灵魂,只能看着那个天真的自己,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身后的人,看着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面上露出浅笑,眸子里溢出温柔和欢喜,他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阿汐……我的心意,你该明白的啊。”
她冷笑:是啊,我明白。
她最后被挖了心脏,被抽干了血,残缺的身体被扔在乱葬岗,连一个坟都不配拥有。
但她在那个时候对此一无所知。
被骗的少女满怀欢喜地转过身来,扑在他怀里蹭:“渊鸿,你真好。”
画面一转。
他特意留下来同床共枕,为的是证明他真的对她的身子毫不介意。
她在月夜睁开了眼睛,看着身旁的人,笑得阴冷。
多好的机会啊。
她就该在这个时候杀了他——
她惊奇的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旁观者”,她伸出手,身体已经能够被她支配。
狂喜在心中蔓延,她周身没有任何武器能够让他立刻死去,所以她伸出了手。
跨坐在他身上,伸手按住脆弱的脖颈,露出笑,睁大眼睛看着身下的人,手指逐渐用力,将他的脆弱点牢牢掌控在手中。
就这么死去吧……
一点点地缺氧。
她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抖,她忍不住想用刀子剖开他的胸膛,会不会也像是自己被挖出心脏那样痛苦?
她的手腕被抓住。
但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亲手掐死……
寒陵于半夜察觉到杀意,抬手一握,将那只手腕扣住。
身上的少女半垂着眼睛,瞳孔扩散,坐在他腰腹上,唇瓣微张,却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你去死……去死就好了。”
他傍晚被她折腾了许久,如今休息一会儿也算是恢复了力气,制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自然不在话下,他沉默地看着她自顾自地笑,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越发用力。
他本就开不了口,嗓子被压着扼得有些狠,他也不能发出什么声音。
她像是魇住了。
跨坐在他的身上,伸着手掐他脖子,将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他脖颈上,双手的力量并不足以让他难受,但是她抬起身子下压,那边不能小觑。
她低头看他。
“你爱过我吗。”
“……应该是没有的。”
她自顾自地念叨着,笑起来,低声:“你骗我。”
他注视着她。
抬手接住了她掉下来的泪珠。
“所以……你去死吧。”
她低头贴着他的额头,睫羽轻轻的扫过他的面颊,声音带着颤,却又有着释然,她笑,带着哽咽,和诀别。
她像是终于满意了,松了力气,垂下头跌趴在他身上,眼睛慢慢闭合,呼吸均匀。
脖颈间的手松开,他抵着自己的喉结揉了揉,缓了一会儿阻塞的感觉,慢慢吞咽着,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让他不得不花些时间来缓解方才的卡脖子带来的后果。
半晌缓过来才看向趴在他身上逐渐安稳的少女,把她从身上抱下来,跨坐着倒在他身上睡一晚上,大概会落枕。
她的神情带着些许的释然和尘埃落定的死寂,脸上的泪渍仍旧湿润,脑袋无力地垂着,被他一抱下来,便摇摇晃晃不知道歪向哪边,最后身子稳住,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看起来像是依偎着他那样无力而可怜。
少见她这样……脆弱。
踢开的被子盖在她微凉的身上,他侧着身子看了她良久,确认已经熟睡,闭上眼睛开始休憩。
他的睡眠很浅,稍有动静就会醒过来,她的睡相向来不怎么安稳,动一动就会让他意识恢复清醒,从睡梦中醒来。
但是她若是折腾他,那天的晚上,他会睡得很沉。
今夜还是杀手的本能战胜了身体的疲惫,她做梦,魇着,伸手要掐死他,他不可能对杀意毫无反应,从沉睡中醒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反杀。
他握住她手腕的那一下用了些力气,直到握住那只纤细的冰冷手腕之时,他才从昏沉中反应过来那是她。
她身体看起来没有那么好,脸色煞白,手腕纤细得像是一折就断的枯枝。
但这只是不怎么重要的小插曲。
他沉默着整理好一切,闭上眼睛继续自己的休息。
汐则醒来的时候,天正蒙蒙亮。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寒陵,他还在睡眠当中,对她昨晚的噩梦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她沉默地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痕。
他没有自虐的爱好。
也没有人能伤到他。
唯一的可能,是昨晚上她掐死东方渊鸿的时候,在梦外掐的是他的脖子。
她把手贴上那个红色的印记,没有分毫的差别,这就是她手掐的。
脖子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寒陵睁开眼睛,对上她略微茫然的目光,平静地回视。
“我昨晚……”
她忽而说不下去。
其实没有必要问是不是她昨晚上掐着他脖子的,这个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谁已经一目了然,不会有别人对他动手而他一点也不反抗……
除非这个人是她。
汐则收回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抿了抿唇,垂眸低声:“寒陵。”
“……”
他漆黑的眸子平静地和她对视,在视线相触的瞬间,她竟然有些不敢看他,挪开视线,莫名气鼓鼓的:“下次我这样,你叫醒我就行了。”
说完她又觉得十分懊恼:明明是她的错,偏偏要指责他受到伤害却不会反抗。
她可真是个混蛋。
但她又不肯低头。
床上两个人气氛凝滞,她掀开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伸手偷偷摸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示好般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她绝对不可能再和他对视一眼!
那样只会让她面子越来越挂不住,寒陵本来就没表情,直直地看着她,她只会涨红脸,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恶!
越想越气,她突然掀开被子,撑着自己瞪他:“不许看我!”
寒陵:……
他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抗地闭上眼睛。
汐则:……
她突然语塞,觉得自己真像是脑子有点问题的人。把人家掐了一顿不说,道歉都没有,还凶巴巴地叫他不许看自己……
她缩回被窝里,闷闷地喊他:“……寒陵。”
寒陵转过头看她,神色如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被掐脖子的人,哪有人会在别人伤害过自己之后,还一声不吭的啊。
少女吸了吸鼻子,扁着嘴委屈得快要哭了:“……我错了。”
两辈子,她都极少低头。
无论是东方渊鸿,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不可能不犯错,但她根本不会放下自己的傲骨去和人低声下气地道歉。
因为她是蛊师,生来就该被人敬仰的存在,人们应该惧怕,应该崇敬,哪怕是她做错了事情,也该是那些人赔着笑来哄她开心。
幼年时候的折磨让她性子越发犟,一身反骨和傲骨,没有人能迫使她低头。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也因此,被东方渊鸿拿捏得彻底。
她犯了什么错,都是和东方渊鸿道歉,而他会冷下脸来,好几天不来看她。那是给她的惩罚,她不道歉,就不能出门,也看不到他。
但是寒陵……
不一样。
他不需要她的道歉,哪怕她在发疯的时候快要弄死他。
他平静到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和她提起她晚上梦魇了发疯掐他脖子的事情,他武力值高于她,明明可以强制把她从梦中弄醒,但他没有。
为什么呢。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抱着他的一只手臂,看着他微滞的神情,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寒陵被猝不及防掉下的眼泪弄得有些怔然。
他静默地垂眸看着她掉眼泪,沉思了一会儿,望着她,牵着她的手按在他的会阴。
汐则懵懵地看着他,眼泪还没掉完,脑子突然就转不动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圈红红地望着他:“……你想要?”
寒陵看她。
她莫名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想要。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不擅长哄。
但是他知道她cao他的时候很开心。
所以他这么哄她。
……
做吧。
如果这能让你开心的话。
如此的后果就是少女的珍珠掉得更快了,她非要仰头看着他,越看越觉得难过,心里又闷又痛,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都不会和她说这件事。
就像他不会告诉她,吃生rou他也会吐那样。
他把什么事情都掩盖得很好,不会让人cao心,也不会干涉她的事情。他就像是独立于她的个体,却又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分明已经是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他始终不曾对她有过情绪。
怨恨也好,愤怒也好,哪怕她再强迫,他都没有流露过这样的神情。
可是为什么呢。
他太听话,听话到她真的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他太沉默,哪怕是病了疼了也只会是默默地忍着;他太体贴,所以他根本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或许他的训练生涯就是这么过来的,不能违抗命令,病痛全靠自己熬过去,没有能够倾诉的地方,又或许他已经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一个杀手,不需要那么多的情感。
也不需要……那么多作为“人”的矫情。
他安安静静,做锐不可当的暗刃,无情无欲。
但他也是人啊。
也会生病,也会高烧到神志不清,也会需要依靠,需要照顾,他又那么笨,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笨死了……寒陵。
少女哭着哭着就累了,蹭到他怀里找了个暖和又舒服的姿势蜷起来,昏昏欲睡却又倔强地坚持要抱他,一手搭在他的腰间,一手缩着抵着他的心口,迷迷糊糊的,在胡思乱想中慢慢平稳了呼吸。
他低头看着怀里像是小兔子般趴着睡的少女。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她为什么生着气忽然一下又哭了起来,她的哭总是来得很奇怪,他隐约察觉到了她哭的原因和他有关,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理由总是没那么重要。
寒陵垂头看着她哭得很红的眼圈,伸手擦掉了脸颊上残余的泪渍,将她圈在身前,慢慢闭上眼睛。
天色仍旧阴沉,时间却不早了,院子里的婢女和暗卫都开始活动,发出零零碎碎的响声。
那些都不重要。
他躺在她身旁,在一片嘈杂中与她一同沉睡。
刘柒蕴过来的时候,被小厮告知他们俩还没有醒过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轻手轻脚把门关上的少女鬼鬼祟祟朝他走过来。
刘柒蕴:……
搁他家做贼呢?!
他不免有些好笑,很无奈地被她扯到角落里,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肃然望他:“我做噩梦了。”
刘柒蕴闻言一愣,捏了捏眉心,玩笑的神色敛去,蹙眉问:“梦见东方渊鸿了吗?”
汐则不常做梦,但是若是有梦,定然是有些凶险的事情要发生。他恰好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若是能够及时窥见些许苗头,也能让她的路好走一些。
“我梦见那个院子了。”她沉下目光,低声道,“他抱着我,说不嫌弃我身子有恙,也不会在乎世人的目光。他说他爱我——”
“但我只想杀了他。”
“但那个时候,我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对他撒娇。然后场景一转,是我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我能动了。”
“我掐着他的脖子,要把他掐死……我也的确把他掐死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恍惚,轻渺得像是还未从梦中抽离出来,她垂着眸,抿了抿唇,“这不是个很好的梦。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掐住了寒陵的脖子,但他没有呼救,也没有把我摇醒。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这样……”
刘柒蕴呆滞了许久,他不敢置信:“他没动手?”
一个杀手,被掐住脖子,不会反抗?!
少女摇了摇头,苍白的面色越发白得透明,看起来虚弱得摇摇欲坠。
她扶着墙壁,垂头,声音很轻:“我不想伤害他……他没有错。”
一切的一切都是迁怒,无论是蛊虫异样的责罚,还是车上的折辱,又或者是昨晚上的锁喉,他都是被迁怒者,承受着不属于他的因果和怒气。
不该的。
刘柒蕴深吸一口气,撇开她的自责情绪,压低声音问:
“在梦里,东方渊鸿和你对视过吗?”
“……”
她茫然地看向他,回忆了许久,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刘柒蕴肃然地看着她:“阿汐,你要开始注意四周的人事物。东方渊鸿和你关系匪浅,这个梦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如果他和你在梦中对视,你要小心,很有可能他的眼线就在你的周围,或许并不是在暗处……很有可能是明处的窥视。”
汐则垂眸:“刘家堡暂时是安全的,但是……”
刘柒蕴道:“这里也不一定安全,东方渊鸿的本事不必多说,敌人在暗我在明,我们很被动……但是,我们有折枝公子的话,随机应变的胜算会大很多。”
他看向她的身后。
汐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寒陵站在门边,漆黑的眸子平静得就像是夜间的湖泊,像是蒙着寒凉的雾。
他也起来了,不知道听了多久。
她微愣,“是……我把你吵醒来了吗?”
他其实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昨晚上本来就身体不适,被她弄了那么久,她又非得想看着他从清醒陷入情欲,折腾到半夜他亦是无声承欢,偶尔的闷哼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半夜还被自己掐着脖子弄醒来,好好的睡眠时间被她强行破坏,怎么可能休息好。
好不容易再睡一下,她听见外面的动静,急急忙忙起身想要和刘柒蕴说一下这个梦……又把他吵醒了。
她伸手推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向,往房里走:“去多睡一会儿,我让他们都走远点。”
寒陵被她推着走到房里。
她把他摁着坐到床边,半蹲着和他的目光接触,心弦微颤,小声:“寒陵,你多休息一会儿,昨晚上本来就没睡多久。”
她低头,看着他坐在床边安静任她摆弄的样子,心口蓦然酸涩,贴着他的侧脸抱着他蹭了蹭,“你要好好的。”
他只是一个被卷进来的……无辜之人。
她该……对他好些的。
……
寒陵垂落眸子,乌黑的睫羽颤了颤,偏过头,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点了点。
她看起来要哭了。
他该……怎么办。
杀手的吻该是冷硬的,炽热的,又或者,强硬无比。
绝不会是温软的,柔和的,又带着一点点的安抚和劝哄。
她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忽而让她心底痒得战栗,半敛的瞳眸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里面却满满当当都是她的倒影。
专注。
而虔诚。
她白得有些过分的面颊上染上了红霞,耳根子也跟着一并红了,伸手抵着青年的心口,轻轻推了推。
“寒…唔…寒陵!”
“……”
他慢慢停下,看着她。
她努力平息喘气,整个人都像是蒸熟的虾一样缩在他怀里,瞪他:“不许亲!你需要睡觉,不需要亲亲!”
看起来已经不想哭了。
所以……亲密接触有助于她平缓心情。
寒陵默然总结。
她捏了捏他的脸,气鼓鼓的,“你要听话,不许胡闹,身体很重要的啊,怎么能这么不重视呢。”
她没睡饱一整天都会精神不济,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睡那么一小会儿就好了?
虽然被他吻得心肝都在颤,但是她还是克制地把他按到床上,艰难地爬过去帮他盖好被子,站在床边松了口气,小声:“我去和老刘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有事的话来他的书房找我……”
她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顿住,看着他:“不舒服要告诉我,寒陵,知道了吗?”
少女的眸子里满是温软,她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说话,但是无论怎么样,写在纸上也好,用眼神诉说也罢,你得告诉我。”
或许是不适应这样温和暧昧的气氛,她话锋一转,站在床边恶狠狠地看他:“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天天被cao得下不了床!”
寒陵躺在床上看着她。
她压根就不和他对视,说完就大步出了门,完全不顾门也没关,就这样消失在了院子里。
寒陵沉默地坐在床上。
他实在是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
可以练会儿剑,又或者,可以去看一看刘家堡的暗卫身手如何。
杀手不该懈怠,亦不能懈怠。
刀光剑影中舔血而行的阴暗角色,和松懈无缘。一旦懒散,丢掉的可不仅仅是单子上的银钱,更甚者……是自己的命。
寒陵垂眸,掀开被子,提着剑在檐下足下轻点,飞跃高墙后化作虚影疾驰而去。
他只需在她回来之前睡在屋中即可。
问题不大。
汐则和刘柒蕴在屋子里商量半日,终于定在三日后启程前往清麓山庄。
最后她还是没能同意他跟着一起去,理由是“你得坐镇后方,顾全大局,再怎么说寒陵都能保护我,再加一个你就未必能保得住了”,刘柒蕴拗不过她,只得站在刘家堡门前目送她二人乘马车离开。
她让他待在这里,的确留有私心……上辈子他因为帮她身陷局中无法脱身,这辈子,别再掺和进来了。
或许她也不该将寒陵牵扯进来。
但是蛊虫已经种下,他和她已经不可能再分开。
刘家堡给了个车夫帮忙驾车,汐则懒懒散散窝在车里,看着抱剑的青年闭目养神,她坐在他身侧,撑着头看他。
寒陵不睁眼也能感觉到那抹视线,他在一阵颠簸后看向窗外,敛眸按剑,屏息静待。
这辆车,一开始就有人跟踪。
只是那些人还算安分,没有像今天这样蠢蠢欲动。
她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她没有内力,也从未训练过,所以她只是认为这是正常的颠簸,但实际上他们的马车顶上,趴着一个人。
天色已晚,如今走的是乡道,更不可能借着外边的灯笼看见这些人。
静待合适的时机。
汐则看不见外面的人,但她看得见身旁人周身绷紧,流露出淡淡的警戒。
他指腹摩挲着剑柄,目光直视马车前方,似乎在等待什么发生。
周围当然不止是一个人,有的人负责跟车,有的人负责传递消息,马车外嘹亮的咕咕声,听起来的确很像是灰林鸮,只是伪装过于拙劣,极其富有节律的咕咕声,重复了三次,每次重复间隔时间均等,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寒陵。”
她目光落在桌面的灯烛上,语调平平。
“我好无聊啊。”
所以,杀些人来助助兴吧。
寒陵侧目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却是微微颔首,在马车经历过又一个意外颠簸之后,他起身破门而出,翻身上了马车顶,还在稳定身子的两人猝不及防,鲜血喷溅着后仰摔在地上,咽了气。
巨大的破门声让马受惊,车夫险些拉不住,他从车顶跳回车厢内,看着她。
他的身上没有血,剑刃上面有些许铁锈的气味,她眨了眨眼,口型问他:全杀了?
寒陵颔首。
外面的车夫战战兢兢,问的声音都发着颤:“汐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汐则淡定地扶住灯烛,道:“没事,碾死了两只虫子而已。”
车夫:……真的只是两只虫子吗?!
他险些泪崩。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驾车。
从刘家堡到清麓山庄还有段距离,大约八日的路程
车门已经破破烂烂,车厢内有些漏风,已经接近冬日的低温,如此敞开的车门让冷风卷走了车内的余温,她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递给他一块帕子。
寒陵接过,将剑刃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入鞘后坐稳在旁边,为她挡住了风。
汐则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发冷的后背,叹气:“你要是感冒了,我们俩就真的谁都打不过了。”
他望着她。
她从箱子里翻出一条毛毯,裹在身上,顺便把他也裹了进去,顺理成章把他压在她身下,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窗外一阵冷风呼啸而来,烛灯不负众望地熄灭了。
汐则:……
漆黑的夜,冰冷的风,摸瞎的人,破烂的车。
真是……出乎意料的难熬啊。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忍不住笑,弯着眸子看他:“寒陵,咱们只能报团取暖啦。”
他的身上很暖和,裹上毯子之后变成了更加暖和的炉子,她缩成一团靠在他的怀里,呼出暖融融的气体,坏心眼地靠在他的颈边,亲了亲他的喉结。
喉结动了动,他低头看她,想要从她的动作中解读出她的意图,却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她柔软的唇瓣堵住了所有思绪。
她的发丝落在他的颈侧,很痒。
少女身上总有草药的味道,不像是药房里烹煮的那种气味,是新鲜草木的味道。
“这里不适合做更亲密的事情。”她似乎很是遗憾,圈着他的腰又变成了懒懒散散的模样,蜷缩在暖和的毯子里叹了口气,“等到清麓山庄再说……不过刘柒蕴那家伙说清麓山庄很有可能是死劫。”
她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喃喃:“毕竟东方渊鸿恨不得将我抽筋拔骨,我亦恨不得生啖其rou。”
他们都是有上辈子记忆的人。
很有可能,这些人,就是他的手笔。
剑阁东方渊鸿……
本就是剑阁的天才人物,剑阁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扬名的机会,自然是对他惟命是从……
可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
又或者本来就知道他东方渊鸿是什么样的人,还选择包庇。
哪怕知道清麓山庄有陷阱,是死劫,她仍旧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能看见他,若是能给他下蛊——
她哪怕是死,也要将这个畜生的皮给扒下来!
马车行驶在狭窄的乡道上,她神色晦暗,看向窗外的夜色,觉得无趣,垂眸许久,莫名想到了初见寒陵时她的恼羞成怒。
寒陵似有所感。
她勾着他的脖子,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我想要你。”
“但是车夫还在外边。”
她凑到他耳边,呼出的热气在耳畔团成一团,一路痒到心底。
“所以你会安静的吧……寒陵。”
她眉眼弯弯。
眼底满载星辰。
漆黑的夜色让凄清的地方蒙上了压抑,幽幽的白布飘荡在空中,仿佛正在告慰死去的灵魂。
她睁着眼睛躺在坑旁,身上还压了一个人。
已经失去了生命,却还能看,还能听,还能思考。
东方渊鸿……
她好恨。
恨他的欺骗,恨他的利用,恨他利用完之后毫不留情的抛弃,让她的喜欢如同跳梁小丑那样令人发笑。
……
“阿汐。”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蓦然侧目,却恍惚地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那冰冷的尸体堆中,而是站在院子里。
这是东方渊鸿将她安置在别院中第一次来见她,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的自己对他怀有爱情的向往,自然是高兴地扑到他的身上,满足地蹭了蹭。
东方渊鸿接近她,将她从牢狱中救出来,只是为了她蛊师的身份。
他接近她,只是为了她的血。
那宝贵的血液能够让蛊虫听话,能够医人治病,他太需要这样一个帮手了。
他的手下,他喜欢的女子,全部都靠着她的血来救活呢……
她恨啊。
恨得想让他的皮rou都皲裂开来,想看他被蛊虫蚕食得只剩下森森白骨,想看他跪在地上求她,磕得头破血流,也换不来她一个回头。
“我知道你的身体……”他从背后拥抱过来,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冒出鸡皮疙瘩,她站在庭院之中,扯了扯嘴角。
“你不是正常的女孩,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姑娘……阿汐,我不怕你,也不会避开你。”
她只想笑。
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
她的讽笑挂在脸上,身后的人却感受不到,她捏紧了拳头,用全身的力气来遏制自己掏刀割下他脸皮的冲动,她真的很想要知道,他东方渊鸿的脸皮,究竟能不能被刀刃伤害到一点。
她身子乍冷乍热,却是听见自己发出小姑娘的哽咽:“渊鸿,你……你都知道了?”
她恐惧,她害怕自己身体的异样被人知晓,被人认作是怪物。
但任何人都可以嘲笑她,她的光不能。
一直一直掩盖着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恐东方渊鸿为此而疏远厌弃她。
可是东方渊鸿哪里在意呢?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她究竟算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或者是怪物,只要她的身体,她的血液,对他还有一点用处,他就不会对她有一点嫌弃的意思。
他伪装的喜欢,只要招一招手,就能让她屁颠屁颠地上前,心甘情愿地奉献出一切。
恶心。
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对他吼叫,一如她生命结尾,碎裂得彻底。
她要杀了他。
要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但她动不了,她像是被困在身体里的灵魂,只能看着那个天真的自己,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身后的人,看着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面上露出浅笑,眸子里溢出温柔和欢喜,他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阿汐……我的心意,你该明白的啊。”
她冷笑:是啊,我明白。
她最后被挖了心脏,被抽干了血,残缺的身体被扔在乱葬岗,连一个坟都不配拥有。
但她在那个时候对此一无所知。
被骗的少女满怀欢喜地转过身来,扑在他怀里蹭:“渊鸿,你真好。”
画面一转。
他特意留下来同床共枕,为的是证明他真的对她的身子毫不介意。
她在月夜睁开了眼睛,看着身旁的人,笑得阴冷。
多好的机会啊。
她就该在这个时候杀了他——
她惊奇的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旁观者”,她伸出手,身体已经能够被她支配。
狂喜在心中蔓延,她周身没有任何武器能够让他立刻死去,所以她伸出了手。
跨坐在他身上,伸手按住脆弱的脖颈,露出笑,睁大眼睛看着身下的人,手指逐渐用力,将他的脆弱点牢牢掌控在手中。
就这么死去吧……
一点点地缺氧。
她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抖,她忍不住想用刀子剖开他的胸膛,会不会也像是自己被挖出心脏那样痛苦?
她的手腕被抓住。
但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亲手掐死……
寒陵于半夜察觉到杀意,抬手一握,将那只手腕扣住。
身上的少女半垂着眼睛,瞳孔扩散,坐在他腰腹上,唇瓣微张,却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你去死……去死就好了。”
他傍晚被她折腾了许久,如今休息一会儿也算是恢复了力气,制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自然不在话下,他沉默地看着她自顾自地笑,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越发用力。
他本就开不了口,嗓子被压着扼得有些狠,他也不能发出什么声音。
她像是魇住了。
跨坐在他的身上,伸着手掐他脖子,将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他脖颈上,双手的力量并不足以让他难受,但是她抬起身子下压,那边不能小觑。
她低头看他。
“你爱过我吗。”
“……应该是没有的。”
她自顾自地念叨着,笑起来,低声:“你骗我。”
他注视着她。
抬手接住了她掉下来的泪珠。
“所以……你去死吧。”
她低头贴着他的额头,睫羽轻轻的扫过他的面颊,声音带着颤,却又有着释然,她笑,带着哽咽,和诀别。
她像是终于满意了,松了力气,垂下头跌趴在他身上,眼睛慢慢闭合,呼吸均匀。
脖颈间的手松开,他抵着自己的喉结揉了揉,缓了一会儿阻塞的感觉,慢慢吞咽着,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让他不得不花些时间来缓解方才的卡脖子带来的后果。
半晌缓过来才看向趴在他身上逐渐安稳的少女,把她从身上抱下来,跨坐着倒在他身上睡一晚上,大概会落枕。
她的神情带着些许的释然和尘埃落定的死寂,脸上的泪渍仍旧湿润,脑袋无力地垂着,被他一抱下来,便摇摇晃晃不知道歪向哪边,最后身子稳住,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看起来像是依偎着他那样无力而可怜。
少见她这样……脆弱。
踢开的被子盖在她微凉的身上,他侧着身子看了她良久,确认已经熟睡,闭上眼睛开始休憩。
他的睡眠很浅,稍有动静就会醒过来,她的睡相向来不怎么安稳,动一动就会让他意识恢复清醒,从睡梦中醒来。
但是她若是折腾他,那天的晚上,他会睡得很沉。
今夜还是杀手的本能战胜了身体的疲惫,她做梦,魇着,伸手要掐死他,他不可能对杀意毫无反应,从沉睡中醒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反杀。
他握住她手腕的那一下用了些力气,直到握住那只纤细的冰冷手腕之时,他才从昏沉中反应过来那是她。
她身体看起来没有那么好,脸色煞白,手腕纤细得像是一折就断的枯枝。
但这只是不怎么重要的小插曲。
他沉默着整理好一切,闭上眼睛继续自己的休息。
汐则醒来的时候,天正蒙蒙亮。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寒陵,他还在睡眠当中,对她昨晚的噩梦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她沉默地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痕。
他没有自虐的爱好。
也没有人能伤到他。
唯一的可能,是昨晚上她掐死东方渊鸿的时候,在梦外掐的是他的脖子。
她把手贴上那个红色的印记,没有分毫的差别,这就是她手掐的。
脖子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寒陵睁开眼睛,对上她略微茫然的目光,平静地回视。
“我昨晚……”
她忽而说不下去。
其实没有必要问是不是她昨晚上掐着他脖子的,这个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谁已经一目了然,不会有别人对他动手而他一点也不反抗……
除非这个人是她。
汐则收回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抿了抿唇,垂眸低声:“寒陵。”
“……”
他漆黑的眸子平静地和她对视,在视线相触的瞬间,她竟然有些不敢看他,挪开视线,莫名气鼓鼓的:“下次我这样,你叫醒我就行了。”
说完她又觉得十分懊恼:明明是她的错,偏偏要指责他受到伤害却不会反抗。
她可真是个混蛋。
但她又不肯低头。
床上两个人气氛凝滞,她掀开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伸手偷偷摸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示好般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她绝对不可能再和他对视一眼!
那样只会让她面子越来越挂不住,寒陵本来就没表情,直直地看着她,她只会涨红脸,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恶!
越想越气,她突然掀开被子,撑着自己瞪他:“不许看我!”
寒陵:……
他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抗地闭上眼睛。
汐则:……
她突然语塞,觉得自己真像是脑子有点问题的人。把人家掐了一顿不说,道歉都没有,还凶巴巴地叫他不许看自己……
她缩回被窝里,闷闷地喊他:“……寒陵。”
寒陵转过头看她,神色如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被掐脖子的人,哪有人会在别人伤害过自己之后,还一声不吭的啊。
少女吸了吸鼻子,扁着嘴委屈得快要哭了:“……我错了。”
两辈子,她都极少低头。
无论是东方渊鸿,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不可能不犯错,但她根本不会放下自己的傲骨去和人低声下气地道歉。
因为她是蛊师,生来就该被人敬仰的存在,人们应该惧怕,应该崇敬,哪怕是她做错了事情,也该是那些人赔着笑来哄她开心。
幼年时候的折磨让她性子越发犟,一身反骨和傲骨,没有人能迫使她低头。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也因此,被东方渊鸿拿捏得彻底。
她犯了什么错,都是和东方渊鸿道歉,而他会冷下脸来,好几天不来看她。那是给她的惩罚,她不道歉,就不能出门,也看不到他。
但是寒陵……
不一样。
他不需要她的道歉,哪怕她在发疯的时候快要弄死他。
他平静到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和她提起她晚上梦魇了发疯掐他脖子的事情,他武力值高于她,明明可以强制把她从梦中弄醒,但他没有。
为什么呢。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抱着他的一只手臂,看着他微滞的神情,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寒陵被猝不及防掉下的眼泪弄得有些怔然。
他静默地垂眸看着她掉眼泪,沉思了一会儿,望着她,牵着她的手按在他的会阴。
汐则懵懵地看着他,眼泪还没掉完,脑子突然就转不动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圈红红地望着他:“……你想要?”
寒陵看她。
她莫名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想要。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不擅长哄。
但是他知道她cao他的时候很开心。
所以他这么哄她。
……
做吧。
如果这能让你开心的话。
如此的后果就是少女的珍珠掉得更快了,她非要仰头看着他,越看越觉得难过,心里又闷又痛,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都不会和她说这件事。
就像他不会告诉她,吃生rou他也会吐那样。
他把什么事情都掩盖得很好,不会让人cao心,也不会干涉她的事情。他就像是独立于她的个体,却又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分明已经是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他始终不曾对她有过情绪。
怨恨也好,愤怒也好,哪怕她再强迫,他都没有流露过这样的神情。
可是为什么呢。
他太听话,听话到她真的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他太沉默,哪怕是病了疼了也只会是默默地忍着;他太体贴,所以他根本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或许他的训练生涯就是这么过来的,不能违抗命令,病痛全靠自己熬过去,没有能够倾诉的地方,又或许他已经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一个杀手,不需要那么多的情感。
也不需要……那么多作为“人”的矫情。
他安安静静,做锐不可当的暗刃,无情无欲。
但他也是人啊。
也会生病,也会高烧到神志不清,也会需要依靠,需要照顾,他又那么笨,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笨死了……寒陵。
少女哭着哭着就累了,蹭到他怀里找了个暖和又舒服的姿势蜷起来,昏昏欲睡却又倔强地坚持要抱他,一手搭在他的腰间,一手缩着抵着他的心口,迷迷糊糊的,在胡思乱想中慢慢平稳了呼吸。
他低头看着怀里像是小兔子般趴着睡的少女。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她为什么生着气忽然一下又哭了起来,她的哭总是来得很奇怪,他隐约察觉到了她哭的原因和他有关,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理由总是没那么重要。
寒陵垂头看着她哭得很红的眼圈,伸手擦掉了脸颊上残余的泪渍,将她圈在身前,慢慢闭上眼睛。
天色仍旧阴沉,时间却不早了,院子里的婢女和暗卫都开始活动,发出零零碎碎的响声。
那些都不重要。
他躺在她身旁,在一片嘈杂中与她一同沉睡。
刘柒蕴过来的时候,被小厮告知他们俩还没有醒过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轻手轻脚把门关上的少女鬼鬼祟祟朝他走过来。
刘柒蕴:……
搁他家做贼呢?!
他不免有些好笑,很无奈地被她扯到角落里,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肃然望他:“我做噩梦了。”
刘柒蕴闻言一愣,捏了捏眉心,玩笑的神色敛去,蹙眉问:“梦见东方渊鸿了吗?”
汐则不常做梦,但是若是有梦,定然是有些凶险的事情要发生。他恰好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若是能够及时窥见些许苗头,也能让她的路好走一些。
“我梦见那个院子了。”她沉下目光,低声道,“他抱着我,说不嫌弃我身子有恙,也不会在乎世人的目光。他说他爱我——”
“但我只想杀了他。”
“但那个时候,我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对他撒娇。然后场景一转,是我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我能动了。”
“我掐着他的脖子,要把他掐死……我也的确把他掐死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恍惚,轻渺得像是还未从梦中抽离出来,她垂着眸,抿了抿唇,“这不是个很好的梦。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掐住了寒陵的脖子,但他没有呼救,也没有把我摇醒。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这样……”
刘柒蕴呆滞了许久,他不敢置信:“他没动手?”
一个杀手,被掐住脖子,不会反抗?!
少女摇了摇头,苍白的面色越发白得透明,看起来虚弱得摇摇欲坠。
她扶着墙壁,垂头,声音很轻:“我不想伤害他……他没有错。”
一切的一切都是迁怒,无论是蛊虫异样的责罚,还是车上的折辱,又或者是昨晚上的锁喉,他都是被迁怒者,承受着不属于他的因果和怒气。
不该的。
刘柒蕴深吸一口气,撇开她的自责情绪,压低声音问:
“在梦里,东方渊鸿和你对视过吗?”
“……”
她茫然地看向他,回忆了许久,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刘柒蕴肃然地看着她:“阿汐,你要开始注意四周的人事物。东方渊鸿和你关系匪浅,这个梦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如果他和你在梦中对视,你要小心,很有可能他的眼线就在你的周围,或许并不是在暗处……很有可能是明处的窥视。”
汐则垂眸:“刘家堡暂时是安全的,但是……”
刘柒蕴道:“这里也不一定安全,东方渊鸿的本事不必多说,敌人在暗我在明,我们很被动……但是,我们有折枝公子的话,随机应变的胜算会大很多。”
他看向她的身后。
汐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寒陵站在门边,漆黑的眸子平静得就像是夜间的湖泊,像是蒙着寒凉的雾。
他也起来了,不知道听了多久。
她微愣,“是……我把你吵醒来了吗?”
他其实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昨晚上本来就身体不适,被她弄了那么久,她又非得想看着他从清醒陷入情欲,折腾到半夜他亦是无声承欢,偶尔的闷哼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半夜还被自己掐着脖子弄醒来,好好的睡眠时间被她强行破坏,怎么可能休息好。
好不容易再睡一下,她听见外面的动静,急急忙忙起身想要和刘柒蕴说一下这个梦……又把他吵醒了。
她伸手推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向,往房里走:“去多睡一会儿,我让他们都走远点。”
寒陵被她推着走到房里。
她把他摁着坐到床边,半蹲着和他的目光接触,心弦微颤,小声:“寒陵,你多休息一会儿,昨晚上本来就没睡多久。”
她低头,看着他坐在床边安静任她摆弄的样子,心口蓦然酸涩,贴着他的侧脸抱着他蹭了蹭,“你要好好的。”
他只是一个被卷进来的……无辜之人。
她该……对他好些的。
……
寒陵垂落眸子,乌黑的睫羽颤了颤,偏过头,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点了点。
她看起来要哭了。
他该……怎么办。
杀手的吻该是冷硬的,炽热的,又或者,强硬无比。
绝不会是温软的,柔和的,又带着一点点的安抚和劝哄。
她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忽而让她心底痒得战栗,半敛的瞳眸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里面却满满当当都是她的倒影。
专注。
而虔诚。
她白得有些过分的面颊上染上了红霞,耳根子也跟着一并红了,伸手抵着青年的心口,轻轻推了推。
“寒…唔…寒陵!”
“……”
他慢慢停下,看着她。
她努力平息喘气,整个人都像是蒸熟的虾一样缩在他怀里,瞪他:“不许亲!你需要睡觉,不需要亲亲!”
看起来已经不想哭了。
所以……亲密接触有助于她平缓心情。
寒陵默然总结。
她捏了捏他的脸,气鼓鼓的,“你要听话,不许胡闹,身体很重要的啊,怎么能这么不重视呢。”
她没睡饱一整天都会精神不济,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睡那么一小会儿就好了?
虽然被他吻得心肝都在颤,但是她还是克制地把他按到床上,艰难地爬过去帮他盖好被子,站在床边松了口气,小声:“我去和老刘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有事的话来他的书房找我……”
她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顿住,看着他:“不舒服要告诉我,寒陵,知道了吗?”
少女的眸子里满是温软,她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说话,但是无论怎么样,写在纸上也好,用眼神诉说也罢,你得告诉我。”
或许是不适应这样温和暧昧的气氛,她话锋一转,站在床边恶狠狠地看他:“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你天天被cao得下不了床!”
寒陵躺在床上看着她。
她压根就不和他对视,说完就大步出了门,完全不顾门也没关,就这样消失在了院子里。
寒陵沉默地坐在床上。
他实在是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
可以练会儿剑,又或者,可以去看一看刘家堡的暗卫身手如何。
杀手不该懈怠,亦不能懈怠。
刀光剑影中舔血而行的阴暗角色,和松懈无缘。一旦懒散,丢掉的可不仅仅是单子上的银钱,更甚者……是自己的命。
寒陵垂眸,掀开被子,提着剑在檐下足下轻点,飞跃高墙后化作虚影疾驰而去。
他只需在她回来之前睡在屋中即可。
问题不大。
汐则和刘柒蕴在屋子里商量半日,终于定在三日后启程前往清麓山庄。
最后她还是没能同意他跟着一起去,理由是“你得坐镇后方,顾全大局,再怎么说寒陵都能保护我,再加一个你就未必能保得住了”,刘柒蕴拗不过她,只得站在刘家堡门前目送她二人乘马车离开。
她让他待在这里,的确留有私心……上辈子他因为帮她身陷局中无法脱身,这辈子,别再掺和进来了。
或许她也不该将寒陵牵扯进来。
但是蛊虫已经种下,他和她已经不可能再分开。
刘家堡给了个车夫帮忙驾车,汐则懒懒散散窝在车里,看着抱剑的青年闭目养神,她坐在他身侧,撑着头看他。
寒陵不睁眼也能感觉到那抹视线,他在一阵颠簸后看向窗外,敛眸按剑,屏息静待。
这辆车,一开始就有人跟踪。
只是那些人还算安分,没有像今天这样蠢蠢欲动。
她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她没有内力,也从未训练过,所以她只是认为这是正常的颠簸,但实际上他们的马车顶上,趴着一个人。
天色已晚,如今走的是乡道,更不可能借着外边的灯笼看见这些人。
静待合适的时机。
汐则看不见外面的人,但她看得见身旁人周身绷紧,流露出淡淡的警戒。
他指腹摩挲着剑柄,目光直视马车前方,似乎在等待什么发生。
周围当然不止是一个人,有的人负责跟车,有的人负责传递消息,马车外嘹亮的咕咕声,听起来的确很像是灰林鸮,只是伪装过于拙劣,极其富有节律的咕咕声,重复了三次,每次重复间隔时间均等,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寒陵。”
她目光落在桌面的灯烛上,语调平平。
“我好无聊啊。”
所以,杀些人来助助兴吧。
寒陵侧目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却是微微颔首,在马车经历过又一个意外颠簸之后,他起身破门而出,翻身上了马车顶,还在稳定身子的两人猝不及防,鲜血喷溅着后仰摔在地上,咽了气。
巨大的破门声让马受惊,车夫险些拉不住,他从车顶跳回车厢内,看着她。
他的身上没有血,剑刃上面有些许铁锈的气味,她眨了眨眼,口型问他:全杀了?
寒陵颔首。
外面的车夫战战兢兢,问的声音都发着颤:“汐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汐则淡定地扶住灯烛,道:“没事,碾死了两只虫子而已。”
车夫:……真的只是两只虫子吗?!
他险些泪崩。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驾车。
从刘家堡到清麓山庄还有段距离,大约八日的路程
车门已经破破烂烂,车厢内有些漏风,已经接近冬日的低温,如此敞开的车门让冷风卷走了车内的余温,她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递给他一块帕子。
寒陵接过,将剑刃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入鞘后坐稳在旁边,为她挡住了风。
汐则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发冷的后背,叹气:“你要是感冒了,我们俩就真的谁都打不过了。”
他望着她。
她从箱子里翻出一条毛毯,裹在身上,顺便把他也裹了进去,顺理成章把他压在她身下,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窗外一阵冷风呼啸而来,烛灯不负众望地熄灭了。
汐则:……
漆黑的夜,冰冷的风,摸瞎的人,破烂的车。
真是……出乎意料的难熬啊。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忍不住笑,弯着眸子看他:“寒陵,咱们只能报团取暖啦。”
他的身上很暖和,裹上毯子之后变成了更加暖和的炉子,她缩成一团靠在他的怀里,呼出暖融融的气体,坏心眼地靠在他的颈边,亲了亲他的喉结。
喉结动了动,他低头看她,想要从她的动作中解读出她的意图,却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她柔软的唇瓣堵住了所有思绪。
她的发丝落在他的颈侧,很痒。
少女身上总有草药的味道,不像是药房里烹煮的那种气味,是新鲜草木的味道。
“这里不适合做更亲密的事情。”她似乎很是遗憾,圈着他的腰又变成了懒懒散散的模样,蜷缩在暖和的毯子里叹了口气,“等到清麓山庄再说……不过刘柒蕴那家伙说清麓山庄很有可能是死劫。”
她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喃喃:“毕竟东方渊鸿恨不得将我抽筋拔骨,我亦恨不得生啖其rou。”
他们都是有上辈子记忆的人。
很有可能,这些人,就是他的手笔。
剑阁东方渊鸿……
本就是剑阁的天才人物,剑阁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扬名的机会,自然是对他惟命是从……
可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
又或者本来就知道他东方渊鸿是什么样的人,还选择包庇。
哪怕知道清麓山庄有陷阱,是死劫,她仍旧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能看见他,若是能给他下蛊——
她哪怕是死,也要将这个畜生的皮给扒下来!
马车行驶在狭窄的乡道上,她神色晦暗,看向窗外的夜色,觉得无趣,垂眸许久,莫名想到了初见寒陵时她的恼羞成怒。
寒陵似有所感。
她勾着他的脖子,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我想要你。”
“但是车夫还在外边。”
她凑到他耳边,呼出的热气在耳畔团成一团,一路痒到心底。
“所以你会安静的吧……寒陵。”
她眉眼弯弯。
眼底满载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