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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符好像个出卖色相的男宠

    案上摊着两筒简,周峻已经认得很多字了,但系在竹筒上的名字实在有些难认。圆圆的指尖指着上面的墨迹一个一个辨认:“袁、术、刘……这个字念什么?”

    周尚循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繇。”不出意料地,周瑜闹出那么大动静,原本以为周尚只是坐山观虎斗的刘繇、袁术纷纷致信试探起周尚的态度。周尚心想,哪里有什么态度,他的态度不过是支持周瑜去做他想做的。既然周瑜选择了孙策,他只能尽其所能,不让侄婿看起来太过寒碜。

    周峻宝贝似的抱起竹简问他:“爷爷为什么不看?我给爷爷读信好不好?”

    这个年纪的孩子格外热衷炫耀,周尚听得心花怒放,还没来得及说“好”,一旁的孙绍不乐意了——他识字少,岂不是在周峻面前落了下风?孙绍扑上去抢夺周峻怀里的书简,两个孩子顿时扭打成一团。周尚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拉扯开:“这里有两封信,一人读一封吧。”周峻扁了扁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在周尚劝说下还是决定拿出做哥哥的风度,把一封竹简让给孙绍。

    周峻读得一知半解,孙绍读得磕磕绊绊,读了两行便读不下去了,指着竹简上爹爹的名字顾左右而言他:“周瑜,我爹爹叫周瑜——这是不是爹爹写给我的?”

    “不是你爹爹写的,你这封信是刘繇写的。还有,你不能直呼你爹爹的名讳。”周峻着重咬了“繇”字,似乎为了告诉周尚他已经把这个字记下来,他又指了指竹简上“孙策”二字,“这是你父亲的名字,不认识吧?”

    孙绍霎时面红耳赤,抱起竹简劈里啪啦摔到周峻身上:“我认识我父亲!”尽管这段时间周尚不时提起他的父亲叫孙策,那个人却在孙绍小小的脑子里怎么也留不下印象,他还是习惯对人介绍自己是周绍。

    周峻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我没有说你不认识你父亲……”

    周尚没来得及开口安慰,侍从来报军粮、器械已经装船待发,周尚把孙绍往怀里搂了搂:“我们给你爹爹写信,好不好?”

    铆钉镶嵌的皮带勒出窈窕的腰身,孙策依依不舍地圈住人搂在身前,冰冷的铠甲拦不住他贪婪地吮吸坤泽衣襟里隐隐透漏出的香气,他亲在周瑜后颈,嘴唇像是粘上去了似的无法分开:“周郎披甲按剑的样子好看极了,像英武的天神骑着蛟龙,从九万里的高空乘着云彩到我梦里,你一拔剑、一挥剑,敌人的城池摇摇欲坠,长江也会为你断流。”

    耳朵里灌进甜蜜的奉承话语,周瑜心里笑他rou麻,又乐得受用他这样的宠溺。铜镜里照出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心爱的人半藏在他的颈窝里,调皮地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眨眼。周瑜笑着捏捏他的耳廓:“那你是不是……最喜欢我穿铠甲的样子?”刚出雨露期的坤泽嗓子里带着沙砾般的颗粒感,比平时低沉却还温柔几分。

    孙策认真思索了一下,嘴唇贴着柔嫩的肌肤一寸一寸摩挲,一排小小的粉红印子从衣襟掩盖住的部位蜿蜒爬到耳后。孙策含着他的耳朵啃出浅浅的齿痕,在听见爱人吃痛的呻吟时恰到好处地松开,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还是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话音未落两人被一声咳嗽吓得双双回头,孙策看到面无表情的程普,交扣在周瑜腹部的手犹豫了一下,索性又添了几分力,勒得周瑜整个身体不得不往他身上倚。程普阴沉着脸:“昨天是你派人通知大家议事,现在人都在堂前等着,怎么,你们还要亲热一番才出来?”

    周瑜微笑不语,不动声色地推开孙策。孙策嬉皮笑脸勾着程普的肩往外,也不管程普怎么斥责他没大没小,余光捕捉到周瑜悄悄溜走的背影,回过神来听程普愤愤不平的发言:“……他这么成日拉着你厮混,不是让人看你们的笑话吗?你小子是被色欲蒙了心,这仗还打不打?江东还要不要?”

    “要,要。”孙策哄着他笑道,“刚收到消息,丹杨派人送粮来了,这些都是公瑾辛苦筹备的,哪里成日厮混了?”孙策知道这么想的并不只是程普,而是因为程普是长辈,才会同他说这些话。孙策想这些人真是奇怪,周瑜做了那么多的事,他们却仿佛只看到他和孙策的亲密。

    周瑜入内时堂上众人不由自主地齐齐抬头,见来人不是孙策,又前前后后地转过脸去。孙辅伸着脖子往他身后探,似乎在寻找孙策的身影却一无所获。疑惑之间对上周瑜的视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周瑜面不改色地走到徐琨下首,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位置,但显然这里为他空出来了,幸好紧接着孙策、程普的到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孙策利索地在沙盘上划着曲线:“过几日有一批粮船抵达江乘,我们兵分两路,我和公瑾先攻江乘,子衡和程将军则由句容北上,合力围攻曲阿。表兄驻守湖孰……”

    “我们的兵力本就不多,为何要兵分两路?”徐琨猝然出声打断了孙策的部署,严厉的目光在众人之间逡巡,“伯符做这个决定之前,与我们商量过吗?与你们商量过吗?”被他目光扫视到的将领纷纷摇头。

    孙策干笑:“这是我和公瑾商议后决定的。”

    本来没有意见的程普等人此时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徐琨嘲弄地看向周瑜,后者竟也毫不避忌。徐琨一时觉得自己失了上风,仍然冷哼道:“我从未听说过兵家大事,是在枕头上商议出来的。”

    周瑜轻描淡写地反问:“就事论事,徐将军觉得这个计划有何不妥?”

    “我可以守湖孰,但我的将士向来只听我的,不知伯符如何调度?”徐琨的话一出,空气变得胶着起来。孙策虽有万余兵众,然而多是新近招募,孙策可没有把握拉着这群新兵攻下曲阿。而那些身经百战的精锐,竟有大半都是徐琨所领,孙策不想受制于徐琨,就得想办法把他与他的部队分离,果然如周瑜所言cao之过急了。

    但孙策也并非没有准备:“表兄担心的是。那就吕范留镇湖孰,请表兄协同程将军攻打句容,断刘繇南路。”说话间向吕范使了个眼色,吕范好似没看到般,直挺挺地宛如一尊雕像,“表兄以为如何?”

    似是考虑了一下,徐琨才刚张口,就听见吕范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将军要我留镇湖孰,那我就必要有一个镇得住湖孰吏民的名号。”

    “吕将军所言甚是,湖孰是丹杨属县,如果吕将军受任于丹杨太守,足以称得上名正言顺。”

    吕范对周瑜拱了拱手,孙策走到了周瑜身后,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捏几下:“幸亏有丹杨太守的侄子在我们这儿,我们替丹杨太守向刘繇讨要丹杨之地,偏偏刘繇不从,篡逆的岂非是他?”孙贲率先笑出了声,压迫着众人的空气一下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口,快速释放出多余的紧张,氛围顿时轻快起来。

    孙策这次的安排古怪得紧,尽管亲历了整个计划的讨论,程普依旧觉得孙策自己与周瑜带兵进攻江乘,却让徐琨和程普分兵攻打句容,简直是故意把约束他们的人踢开。程普揪着韩当的衣襟叮嘱:“看着他们点。”

    韩当“哎呦呦”叫着挣开程普,理着自己被抓乱的领子:“看着什么?我怎么也算个长辈,他们俩真亲了、摸了、睡了,我非要在边上看着,不好吧?”一句话不仅逗得黄盖、宋谦捧腹,连程普都忍不住地笑。韩当揽着战友安慰:“你别净瞎想。没听伯符说的吗?他叔叔是丹杨太守,我们的船哪来的?粮哪来的?现在我们该担心的,是伯符有没有把人伺候好了。”

    “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呢?”黄盖蹬了腿韩当,“说的伯符好像个出卖色相的男宠。”

    丹杨太守的侄儿,不需孙策强调,他们也知道这个身份的分量。不仅如此,他是庐江周氏的随侯之珠、和氏之璧。程普无奈地笑着:“他要真是出卖下色相,倒不是件坏事,就怕他真往心里去……”

    兄弟几个都不言语,他们曾认识那个倔强好胜的少年,也见过如今这个进退从容的坤泽,但谁都谈不上了解周瑜——谁又能比孙策更了解周瑜呢?黄盖抱着手臂在柱子上靠着,安静持续了好一阵子,他突然道:“他能从洛阳跟到历阳,这么多年还惦念着伯符,怎么会没有几分真心实意?”

    宋谦摇着头:“他对伯符的心意是一回事,伯符消受不消受得起,又是另一回事。”周瑜和围绕着他的流言蜚语是一个幽深的泥潭,涉入其中,便很难再脱身。人生的道路和行军的道路是一样的,沼泽是叫人最防不胜防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