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热血难凉

    燕宁主动请命前去益州之际，燕明帝曾单独派人宣陆淮安进宫；

    皇帝命人将偏殿的殿门合上，小太监们领了命令蹑手蹑脚退出的宫殿，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大燕最尊贵的天子和陆淮安两人。陆淮安不明白皇帝此举为何，便只能听从命令上交了随身佩剑与软甲，身便衣半跪在皇帝身前；

    虽说燕明帝给予陆氏一族偏爱，凡陆氏家族觐见均可免去脱甲礼，虽未皇恩浩荡可陆骋义任固执的遵循着礼法，并教导家族之人任然遵守着脱甲之礼，皇帝也就随他们去了；身为陆氏独子的陆淮安自然也是遵循父亲教诲的；

    “陛下万福金安。”陆淮安不卑不亢的向皇帝敬礼；

    “……爱卿起身吧。”

    燕明帝沉默了许久，他浑浊的眼睛盯着台下风姿正茂的小将军，心中感叹真是长江后浪退前浪，那陆骋义的儿子现今也长得如此高大了；

    皇帝盯了良久，陆淮安也默不作声就半跪在地上，脊背挺立，单手扶肩呈行礼状；

    “朕听闻你与神女乃年少之交，友谊深厚？”

    “回陛下，神女殿下与臣少时便相识，有过几次交往不过臣旅居边疆许久，倒也不敢与殿下称为友谊深厚。”

    陆淮安斟酌地回复，他摸不清此刻燕明帝的心思，只想着不能祸及燕宁便将二人关系说的如同萍水之交；

    “可朕觉得神女有你这个少年英姿的玩伴倒也不错，身为大燕神女定是不能跟寻常深宫妇人那般浅薄。”

    燕明帝忽然展开笑颜，一下子松懈了积压许久的帝王之威，亲近和蔼的仿佛一位邻家叔父；

    “神女今日请命前去益州治水之事你可知？”皇帝明知故问；

    “……臣知晓此事。”

    “那你是如何看待此事啊，淮安？”

    燕明帝连陆淮安的字号都叫上了，分明是摆出了慈祥长辈的模样想要这位少年郎放下谨慎与不安，抛下君臣之礼跟他好好说说，叙叙旧；

    “此事臣觉得……”

    ……

    ……

    过了许久，燕明帝摸了摸自己飘逸的胡髯，颇有几分俊朗大叔的感觉，毕竟皇室子弟年轻时都是个顶个的青年才俊，只是这多年的养尊处优到底是把杀猪刀，把美男子杀成了中年油腻男……

    “既然爱卿已作出了选择那便从一而终吧。”

    “下去吧。”燕明帝挥了挥衣袖，示意众人退下；

    陆淮安站起身来，跪了两个多时辰的腿脚虽然对他来说不至于酸软但到底是有几分麻木的，他周身运转了几分气息，领了自己的佩剑朝皇帝深深一拜出了偏殿；

    此刻已黄昏，猎猎的晚凤吹起他衣袍一角，少年乘风而行有着壮士收刀入鞘的骄傲，决绝地走出了朱红色的城墙宫殿；皇宫宫内虽然丹楹刻桷，雕栏玉砌但终究是不属于少年将军，他是边疆翱翔的鹰而非笼中雀，展翅便乘风而去九万里，皇帝的收买并未扰乱他赤诚之心；

    “可陛下——”身旁大监话音未落便被自己的主子打断；

    “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燕明帝背过身去，拿起桌上泡好的茶慢慢品酌，用茶盖轻撇着刚沏好温度适合的龙井；

    “燕宁虽是大燕的神女，可她终究是朕的女儿……”

    “女儿啊……”

    唐家酒楼某一间客房中，空气仿佛被施了咒语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四处静谧连从唇边轻轻的叹息都显得如此响亮；

    “唉——终究是祷之德不配位，枉费将军的好意了。”

    贺祷之有些惭愧，握起拳头挡在唇前，压抑住喉咙中的奇痒，他肋骨断了两根此刻想咳嗽的要命，不过此刻听了陆淮安一番话倒是想咳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益州之弊病沉疴已久，唐门势力猖獗，隐隐有勾连外族企图谋反之心，皇帝此番派京城的将军前来助他扳倒唐门势力估计也是知道他这个小官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只能让势力更大的陆氏作为靠山，一举拿下唐门；

    “依将军之言若要攻下唐门共工堡需要几日？”

    “不出七日。”

    “我已在此堡附近部署兵力，只待太守此次治水功成之后便可下令攻打共工堡，”

    “这么快？！共工堡可是以防守闻名于天玄大陆。”贺祷之此刻连自己身上重伤都忘却，惊讶的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望着陆淮安，他瞪大着双眼，双手颤抖的握着这人肩头；

    陆淮安那看似平静的眼波之下暗藏着锐利如鹰一般的眼神，充满危险性，是贺祷之这种读书人看一眼都心惊rou怕的程度；

    他抬起饱含风霜的手，手掌向上露出一手厚厚的茧，语气沉稳：“太守放心，不出七日便可拿下共工堡。”

    “……”

    贺祷之的沉默震耳欲聋，不知道是为这初出茅庐的小将军的自信沉默还是为即将面临大敌的唐门沉默，总之他此刻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觉得压榨益州百姓许久的唐门终于要被打倒了实在是令人爽快，另一方面又觉得世事无常，在益州之地猖獗了这么久的一大家族就这么即将覆灭，曾经备受皇族请来的家族也成为了皇帝的棋子，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皇帝的命令大过于天。

    良好的教养让他只是震惊了一瞬便恢复了往常正经的模样，贺祷之忘了自己此刻不是在官府中而是刚被人从殴打中救出从酒楼苏醒，他摸摸莫须有的官帽，双手向前一拱弯腰行礼：

    “那便拜托陆将军了，请收祷之一拜。”

    “我不仅为将军助我管理益州而拜，也为益州八十万百姓而拜，感谢将军就他们于水火之中！”

    “先生大义，这礼本将受了！”陆淮安同样朝着这人回礼；

    另一边的燕宁婉拒了平阳的感恩，一身青衣如同神明似的飘飘欲仙，连一片云彩都不带便离去，少女面上笑得光风霁月，实际上内心苦哈哈：

    ——咋整，这位姑娘貌似对她吊桥效应了；

    有些苦恼的少女抠了抠脑袋觉得好像搞女人的话有些对不起家里的神医、小将军、裴狐狸……算了算了，燕宁摇摇头觉得现在重中之重还是要取得唐门的癸灵琮，她方才在共工堡内扔下的东西此刻应该也应该完成任务了，赶紧找到它然后回去查看；

    她从怀中掏出之前的地图顺着路线摸到门口，果不其然之前扔下的小木偶此刻正躺在堡宇的一处墙角，原本油光锃亮的胡桃木色的身子此刻如同枯槁，真像那枯萎的树枝；燕宁趁着守卫不注意拿起木偶混着人群顺利溜了出去；

    “小花今天辛苦你啦，回去就给你好好打扮一番，一定把整个益州最好看的衣裳都给你穿上！”

    “呼啦。”

    是一声微弱的回应，小花因为分身分走的精神力，此刻虚弱的很只能看着少女光洁的下巴在眼前晃动便陷入沉睡；

    不错的，最初燕宁扔下的玩意便是缩小成不过拇指大的小花，她准备让小花用其自身能够分身的能力在唐门密室留下一处分身，主体能够控制分身行动并通过分身监控到唐门密室内的动静，她也能通过小花掌握唐门之后的一切动静，以便自己日后顺利取得灵琮；

    所以今日一行本就是虚晃一枪，燕宁本意并非是取得灵琮，而是设下眼线为了日后能够一招扳倒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