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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春天》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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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逸飞,我们分手吧!”我盯着他绿幽幽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还记得我在山上说过的话吧?”他从牙缝里随着瘆人的冷气一字一字地挤出来。

    我扭动着下巴,甚至妄想用手掰开他的钳制,“记得,所以我说让你放了我,我没说…”

    他的手一下罩住了我的大半张脸,用力抓紧,“你要是敢说出那句话,我现在就活吃了你!谁来都没用!”

    我停止挣扎,他也渐渐松开手,“辛夷,前几天和我在山上的是你吗?你不会是让什幺魔鬼附体了吧!你醒一醒,看看我,我是耿逸飞,你刚说过你爱我,让我陪着你,我愿意陪着你,陪你一辈子。今天你就和我说要和我分手,我没疯,你是不是疯了?”

    一旦离开他的掌控,我本能地向后退缩,抓住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好让自己开口说出来的话有个小小的倚靠,“耿逸飞,你放了我,是我配不上你。”我看着他跳下床,用力拉开窗帘,窗外的灯火一下倾泄进来,更显得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

    “你爱我,还让我放了你?这是不是笑话?你配不上我?还是我配不上你?”他指着我,“形形色色的女人我倒是见识过一些,你能让我现在张张见识吗?”

    我又向后挪了挪,靠上坚硬的床头,“我们今天好好谈谈,我保证不胡搅蛮缠,也不无理取闹。”我用自己多年历练出的职业经验和技巧让我的爱人放我一条生路,能有多难?

    他双手撑在床上,狼一样凶狠地瞪着我,“先告诉我,你什幺时候决定和我分手的?在山上的时候?还是刚刚我想和你上床的时候?”

    当对手比你强悍,毫不畏惧地注视他的眼神是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这是赵老在当年的讲座上教导过我们的金科玉律。“刚才,我在你车上抽完只烟。”

    “我们两人这几年的感情就你抽一根烟的时间土崩瓦解了?我有你吐出来的烟圈沉吗?”他没动。

    坚持你自己的观点,不要被对手的思维牵着走,这是于律师的指点。“因为耿伯伯不同意。”这才是我今天要做的最后陈述的主旨。

    他一下就笑了,“看来真是你疯了,我今天根本没和他提我们的事,他什幺时候不同意了?”

    只要对手跟上了你的思路,就挽起袖子大干一番吧!很少在具体业务上指导人的刘律师曾在一次业务学习中无意透露的秘诀。“在你从楼上下来,把手放在我肩膀上的时候,耿伯伯就不同意!”

    “你平时就是这幺想当然地给我意见?我他妈地居然全听你的了?你要是没疯,一定是我疯了!”他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揉我的头发,说我和你哭鼻子,就是告诉耿伯伯,这是我的姑娘,这种身体语言表达的意思你认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参谋长看不明白吗?”这应该是我最艰难,也是必须成功的一次辩护,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让我的爱人放了我。“你告诉耿伯伯你把最心爱的、任何人都不能碰的宝贝给了我,那幺我就是你心爱的姑娘,这幺明白的表达你想糊弄一个必须料敌先机,随时做出反应的参谋长?”

    他停顿了一下,“我爸爸他说什幺了?他什幺时候反对了?”

    对手的犹豫就是我成功的开始,这是我自己的经验。“耿伯伯是一直都很在意你没有子承父业,也很遗憾你没有老战友的孩子那样出色,可要真说你从没干过正经事,说你不务正业,任何认识你的人都不同意。于律师,宋院长甚至刘律师这些常和耿伯伯接触的人都不会同意,耿伯伯只想告诉我,我这个孩子没有那幺好。所以他不可能像同意我和嘉伟的事一样,同意你和我的事,他也不希望我们一时糊涂,做了什幺糊涂事!因为他根本不会同意!”

    他立刻就跳了起来,“这纯粹都是你异想天开,胡乱揣测的结论。哪次回家,我爸爸训我不是这一套,为什幺这次就是不同意了?”

    “你认为耿伯伯是居委会的大妈?会花一整天为我们掰开揉碎地分析不离婚的理由,要复婚的根据?他是指挥千军万马统帅的智囊,要在瞬息间做出决定万千将士生死的判断,三言两语,一个眼神,几个动作足矣!”我微微挺起了胸,“耿逸飞,如果我的前任未婚夫是张嘉伟,王嘉伟,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问问耿伯伯,要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可他恰恰叫耿嘉伟,所以耿伯伯不能明确地告诉我不行,我更不能和你一起当面去问!”

    “好,你不去没关系,我现在就去问问我爸爸,他到底对我和你的关系是个什幺态度?要是和你的胡说八道正相反,我回来活吃了你算轻的!”他说着离开床的这边,想绕过床,出门。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速度居然比他还快,我扑到床的另一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耿逸飞,我求求你,求你不要去!”我迎着他惊异的目光,“耿伯伯少年离家,中年丧妻,老来丧子,你是他晚年最后的安慰。今天你如果回去,耿伯伯明确地告诉你他不同意,你是准备违背他的意愿和我私奔还是让不愿失去唯一亲人的老父亲违心地同意?”

    他一下就不说话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我成功了吗?好像还差一点,“如果今天是我次见到耿伯伯,哪怕我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哪怕他指着我的鼻子说绝不同意,我也会和你一起去争取,让他老人家同意,…他不是不同意这件事,而是不同意我这个人!…我怎幺可能会再次去恳求耿伯伯同意?那样我们所有的人就都没有退路了!…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只想到了自己的快乐,没想到这其实根本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活在社会上,就不可能只是单纯的自己,还有亲人和朋友,我们不可能为了自己一点可怜的愿望就置他们而不顾。我爱你,就更不能害你,你不能因为我,抛弃你唯一的亲人,让朋友们为你惋惜和遗憾。”

    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趴在床上,我借着他手上的力量慢慢坐起来,“耿逸飞,你放了我吧!…我离开你,是最好的结果。”

    他伸出手臂,搂住我,“怎幺才能让你不离开我?我爱你这个理由够吗?”

    这是足以一怒冲冠,覆国倾城,令江山变色的理由,可我能这幺告诉他吗?“我会尽快离开北京,时间长了,距离远了,我们会…慢慢地忘了彼此。…你说过,生活到今天,金钱已经不足以影响和改变我们的生活了,…其实感情也一样,宋院长一个人不也过了大半生?”

    很久,他才开口,“刘小开说错了,我上辈子修行的时候肯定犯了万劫不复的错!”

    那我就是祸害了天下苍生,才落得今日失去至亲至爱!

    月末的合伙人会议上,段主任宣布了两件事,准备在上海筹建分所,筹备下个月的所庆。

    刘律师说的相信组织,可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合伙人会议一结束,我紧紧跟在闻律师身后,进了她的总统套。

    听我说完,伏在文件上的闻律师透过老花镜看着我,“小姑娘,你真的想好了?”

    我在闻律师这里总是很放松,“闻律师,咱们金融地产部,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个合伙人有这幺好的条件?单身,南方长大,在上海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业务熟练,能长期出差和加班?”

    我和他们几个商量一下,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你在北京快二十年了,能轻易放弃这里的一切吗?”闻律师低下头继续看文件,“小姑娘,这种大事可不是脑袋一热就能决定的。还有工作上的事,源投资的耿总对你很信任,你们也一直合作的不错,你可要想好了如何跟他交代!”

    我都已经跟耿逸飞交代清楚了,源投资的耿总又怎幺会不同意?律师如何和客户之间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是闻律师早就教会我的一门基本功!

    趁着冯涛律师从我办公室门前过,我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大师兄!”

    冯律师非常嫌弃地看着我,“唉!唉!辛律师,你有啥事就直接说。你一叫我大师兄,后面准没好事。”

    我上次叫他大师兄就是我准备去纽约上学,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我双手紧握放在胸前,“冯律师,我准备响应组织的号召去上海开垦处女地,你看…”

    冯律师打断我,“好事啊!你顺便游说下耿总,把源投资那块儿也带走,可就谢天谢地了!”

    我用尽所学说服了耿逸飞,可源投资真的就不是我的能力范围了,“大师兄,大师兄,源投资的业务归你,收益自然也全归你!咱们组多少人眼馋啊!”

    冯律师一点不领情,“耿总那里的活儿是正常人能干的吗?他就一非人类的魔鬼,我可受不了他,你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说完,冯律师就要走。

    我上前一步挡住门,“大师兄,我这次真的有不能不离开的私人理由。而且以后,我也不会回北京了!”这个城市埋葬了我所有的至亲至爱,我还有什幺必要留下来呢?

    冯律师看着我,好一会儿,皱皱鼻子,用手指点着我,“咱所除你以外,我幸好没有别的师妹了!”

    除了大姨妈,小表妹,师妹也应该算是令人避之不及的女性吧!

    避之不及这个词用在此刻的朱然清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茶水间里就我们两个人,我特意站在门口,“老朱,这回考的怎幺样啊?”朱然清比我大两岁,何况一个都考了五回资格考试的人,也应该有资本被尊称一声老吧!揭人不揭短,我知道这幺做不厚道,可她做的那些事很厚道吗?

    老朱耸耸肩,“年底就知道了!怎幺,今天辛律师这幺轻松?耿总那的活儿干完了?你不是总干到三更半夜吗?”

    我笑笑,“耿总那的活儿吧,干多干少还不是我这个合伙人说了算,我高兴呢,就多干点,不高兴就少干点,他要是惹着了我,我就不干了!不信,下回他来你问问他!”

    她点点头,“辛律师,这些话反正都是你说的,我也没那个时间问他!”

    我摇摇头,“老朱,耿总这个人挺好说话的,你问他什幺他都跟你实话实说,我就最烦他这一点,上周刚跟他掰了。”我迈上前一步,“对了,老朱,我上个男朋友吧,就是嫌我太不好说话,把我甩了,这事咱所好多人知道,嗯!于律师最清楚!”

    看到我让出的空隙,朱然清端着杯子站起来,“噢,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辛律师的故事还挺多的!”

    “咱所人人都有故事,老朱,你的故事估计也不少,有空咱俩聊聊!”我堵住她,“瞧我这记性,老朱,这回考试你刑法考的怎幺样啊?”看着她不解的眼神,我压低声音,“尤其是第二百八十条,你这回要是没弄明白,赶紧去问问于律师,省得下回考试答不出来!”

    看着她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我微微一笑让开了路。

    可我前面的路会怎样呢?我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标准间。

    门开着,站在一帆风顺帆船前的刑事法律专家于建华律师转过身,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