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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之空 钻石与锈铁(02)警官

    2021年4月17日

    第二章·警官

    第二天清晨。

    盛夏的日出很早。

    金色的阳光斜斜地射入窗子,热浪还没滚滚而来的这短暂时间里,外面的小

    鸟在叫。

    小别后重逢的第一顿早餐,应当是相对笨拙,但充满热情和爱意的。悠把餐

    桌上的东西递给穹,让仍然睡眼朦胧的她清醒一点。

    「穹,昨天晚上我查了一下邮箱,发现有给我们的信。」

    「给我们的?——和我应该没什么关系吧。」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确

    实,她的信一般直接寄到学校了。

    「收件人确实是我们两人啊。……喏,你看一下,三天前寄出的,那时候我

    们还在东京。」

    「我看看。」穹接过信拆开,「是警察局寄来的。你犯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啊,你可不要乱说,警察局?」悠想把信抓来自己看看,但是穹

    灵活地一躲。

    「不要碰我,你的手上都是水。」穹上上下下把这封短信看完,然后说:

    「是警局让我们去做户籍登记。」

    「户籍登记?日本好像没有这东西吧。你看一下是真是假,别被骗了。」悠

    系着围裙,一边洗碗一边朝穹说道。昨天晚上回家后草草吃了一点东西,然后两

    个人就迫不及待开始办正事了,几个碗在水池子里放了一宿。

    「落款有警局公章,应该是真的。我看看……这个好像是新警长的特殊要求。

    他有解释,说日本法律并没有要求必须进行户籍登记,但这是他自己对辖区的要

    求。——他说的辖区是?奥木染?」

    「那个新警长我知道,是两个多月前上任的。我还没见到过他,只知道他姓

    渡边。」

    「渡边太郎。他叫这个名字。」穹向悠扬一扬手中的信函。

    「那么咱们今天就去一趟警局吧?话说他这信送的还真是时候,如果早一周

    送,你就不在家了。」

    「好好,吃完早饭就去吧。」穹也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昨夜剩下

    的半袋面包,然后翻了翻冷藏室。

    「悠。」

    「嗯?」

    「你没好好照顾你自己哦。」

    「为什么?怎么看出来的?」

    「冰箱里放了那么多速食拉面,我记得你上高中时最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你到底在哪里工作啊?」

    「到处打打零工呗……农忙时也去帮着干农活,按天结钱。有时候确实忙,

    很少有安稳坐下来吃饭的时间。不过,别担心啦,我不是每天都吃这些东西的。」

    「嗯……都扔掉吧。」

    「诶诶——?为什么呀?」

    「全过期了。」穹无可奈何地指着包装袋。「我现在相信你只是偶尔吃这些

    东西了,但你这节俭的有点过分了吧?」

    「真的没有……我只是没工夫打理这些东西而已啦……」悠把手擦干净,然

    后把穹拿出来的快餐食品检查一遍,果然全过期了,他通通丢进垃圾桶。

    最后他们还是简单吃了昨晚剩下的牛奶面包,还有一些罐头食品。穹的食量

    仍然像小鸟一样少,悠这几年来因为工作和身体的成长,食量比之前大了不少,

    身体也壮实了不少。

    他们顺着大路来到警局。说是警局,实际上只是一间装潢还算可以的平房,

    本来应该是民用的,被改装后就是警局了。门开着,春日野兄妹带着信走进去,

    被改造成大堂的客厅里有一套办公用桌椅,一位身穿警服的男人正在桌前埋头写

    着什么。

    那男人抬起头来。

    「你们好。」

    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警官。

    微胖,圆脸,低着头的时候能看出来双下巴,小眼睛,大尺码的警服在他身

    上居然很紧绷,而且胡子拉碴。与其说是一个警察,还不如说更像一个家里蹲的

    老儿子。

    两人短暂地疑惑了一下,但这个男人身上的警察制服不会说谎。

    悠试探着问道:「请问您是渡边警官吗?我是春日野悠,这是我meimei。我们

    收到您的通知,来进行户籍登记。」

    「噢,这样啊……」渡边起身,把两人召入会议室,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两

    张空白表格。

    「填一下表格就可以了。」

    「哦,好的好的。」

    几分钟后他们填好了表格,交给渡边太郎。他审视着两张表格,一边沉吟道:

    「春日野悠,春日野穹……你们是春日野医生的子女吗?」

    「是的。」

    「嗯……很好,那么,是故人了。我们可以聊几句吗?」渡边收好兄妹二人

    的文档,然后抬起眼睛,从上到下看他们。

    「聊——几句?」两人感到很奇怪。

    这要求实

    在是太奇怪了。警官像一个家访的老师一样,坐在桌前,要求和来

    登记户籍的辖区内居民聊天。

    「你们不知道我当年也住在奥木染吧?」

    两人摇了摇头。

    「那你们应该也不知道我和你们家的关系了……其实奥木染几乎每一家人都

    和你们家或多或少有关系。你们家当年是医院啊,救死扶伤的地方,村子里所有

    人都在你家人手下治过病的。我当年也是。你们应该是对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比你们大十岁,我十二岁之后就不常住在奥木染了,那

    时候你们还小,不记事呢。但每年夏天我会回来,和各家邻居相互走动,偶尔也

    见到过你们几面,所以我认得你们。不过……我最后一次看见你们也是在……十

    三四年之前了吧?这我是真的真的记不清了。然后你meimei离开家乡治病,我去上

    大学,基本就是这样。」

    「唔。」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个警察长得不像警察,做出的事情

    也不像是警察。婆婆mama的,忘我地回忆起兄妹俩孩提时发生的、和他们毫无关

    联的故事。他们也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其实好遗憾,我没能见到你们父母和祖母最后一面……唉,这之后你们的

    生活我也能想象出来,够不容易的了。——不过机缘巧合之下,你们回到这儿,

    我也回到这儿,当年对你们家人没有报答的,我尽量在你们身上报答,尽量!—

    —

    「你和你mama好像,」渡边对穹略微颔首,「而你的涵养,为人处世的作风,

    和你爸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又把头转向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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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悠抿了抿嘴唇,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哪怕把亲人算在内,第

    一次见面就有如此热烈态度的人,他还没见过。这种热烈是从内而外自然散发的

    一种亲切感,像拦不住的气味,是人与人交流的真诚的体现。那些与自闭症患者

    只差认识生僻字多少的芬兰亲戚自不必说,日本朋友们,一叶,瑛,亮平,奈绪,

    还有兄妹二人,日常交流中,也几乎没有这种热烈——说几乎,是因为穹也有独

    属于悠的难以启齿的热烈,在每晚的榻榻米上,或者在午饭后穹的兔子抱枕旁边。

    「啊……」渡边察觉到这份尴尬,收敛起来,「对不起,我……失态了。但

    是,还请理解我,你们祖母,还有……父母,是我mama和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你父母当年有没有向你们讲过在这里行医的故事?」

    二人摇了摇头。不过猜也能猜出来,这应该是一个很老套的,白衣天使救死

    扶伤的故事。

    「我今年三十一岁,那是三十一年前的事情了。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

    你奶奶当时还在行医,她亲手为我mama接生,救了我们母子俩的命。我五岁那年

    得了重感冒,是你爸爸从一百多公里之外买来药物,你mama给我注射,把我这条

    命又一次救回来。所以说,春日野家的人救了我两次,还不算我母亲的那一次。」

    渡边太郎伸出两个手指,笑着说。

    「今后准备子承父业吗?」他又突兀地问了一句。

    「嗯……」悠盘算着是否应该和渡边说。

    穹先发话了:「我在读医科大学。」

    「你哥哥呢?——他也是很不容易的啊,要支撑起这个家,要供你上大学的

    费用。」

    一切尽在不言中。

    春日野悠越看这个渡边太郎越觉得不对劲,不论是他微胖的、不符合警官的

    身材,还是胡子拉碴的油腻的脸,还是他相比其他公务人员过于热情的态度,都

    让他感到怀疑。

    「渡边先生。请问您之前住在奥木染,却为什么又没有住在奥木染呢?」

    「因为我十二岁之后就到城里上中学去了。中学毕业后考大学被警校录取,

    几年后就当了警察,现在也算是在做我的老本行。」渡边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他说:

    「你们应该是觉得我的性格比一般人要过于外向了吧!我小时候和外公度过

    的时间很长,他直到去世前都在照顾我,我受到他的影响非常大。你们的祖母可

    是救了我外公的女儿和外孙啊,他对我的遗言,就是今后要好好报答医生一家人。」

    渡边点着头说。

    「嗯……」悠点了点头,「所以,我能从您的身上感觉到一股……特殊的热

    情。」

    「我们家是一个相当重情义的家族。这样救命的恩情,不是单单说一句谢

    谢就能报答的。你们的父母已经离世,这个救命之恩

    ,我是没有机会向他们报

    答了,但是我好幸运,遇见了你们……」那股热情又一次从渡边身上散发出来,

    他起身,走到另一个前,数出一沓钞票:「喏,拿着,如果不够,尽管朝我开口。」

    「额……渡边先生,家人给我们留了遗产,而且也有亲戚的接济,我们是不

    缺钱的……」

    「我知道。——这钱啊,既是给你们的,也是给我的。给我的心,明白吗?」

    「啊?」

    「不明白的话,就拿去花吧!花光了,就明白了。」

    「渡边先生?」

    「别尴尬,也别有心理负担!尽管拿去买你们喜欢的零食和唱片,给你们的

    朋友买礼物,今后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随时联系我,别忘了,我是警察。」

    两人面面相觑。

    这钱到底能不能要?

    「收下。」渡边半是命令半是请求地对他们说,「请,收下。」

    悠和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把钞票揣进兜里。

    「谢谢。」

    三人站了起来。

    渡边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口。

    二人走在回家的大路上,比起来时尚有道旁草叶尚沾有露水,现在已经是日

    上三竿,阳光毒辣起来了。悠倒是无所谓,穹忘了带遮阳伞,晒得很难受。所以,

    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

    「穹,你说,这个渡边太郎,是个什么人呢?」

    「是个很奇怪的人。」

    「很奇怪,但也是个好人。」

    「好人吗?谁知道呢,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爸妈从来没和咱们说过他们行医的故事啊……但是,他给了咱们钱,这算

    怎么一回事呢。」

    「给了好处就是好人吗?无缘无故就给我们好处的人一定另有谋求。——至

    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穹难得在悠面前说出成熟的话来。

    「在学校肯定有很多人给过你好处吧?」悠早听出话里有话,他微笑着

    对穹说道。

    穹低下头,有些尴尬:「你想到哪里去了……但是话说回来,你上高中的时

    候不也是有那么多女生追求过你吗?我还没说什么呢。」

    「嘛,能理解能理解,毕竟咱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啊。只是出门在外,一定

    要小心一点。」

    「那是肯定的啦。我说,悠,我总觉得那个警察的话不太可信。而且他的所

    谓报答……很有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也不用太敏感了,我们不会和警察有太多交集

    的。渡边的前任警官和我们可是一点交流都没有过啊。不要担心,这些事情,由

    我来解决吧,你只管享受假期就好。对了,你不是说这几天要拜访一下朋友们吗?

    今天就开始怎么样?」

    「……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mama。」

    「啊……啊?有吗?」

    「哼……」